《笨女孩安琪儿》选载

给人浇水可以长高吗

安琪儿是班上个头儿最矮的女生。有一次上语文课，秦老师让大家用“希望”造一个句子。安琪儿造的句子是：我希望长得像教室外面的树那样高。

教室外面的树，是一棵高大的泡桐树，至少有十米高，同学们都笑起来，秦老师也笑了。

植树节那天，秦老师把同学们带到一条美丽的河边，给河边的小树浇水。秦老师说，给小树浇了水，小树才长得高。

秦老师分配两个同学为一组：一个男同学，一个女同学。男同学提水，女同学浇水。

安琪儿和马小跳一组。

马小跳问安琪儿：“你妈妈给你浇过水没有？”

安琪儿说没有。

“怪不得你这么矮，原来你妈妈连水都不给你浇。”

安琪儿问：“是不是浇了水，我就可以长高了？”

“当然啦!”马小跳指着安琪儿正在浇水的一棵树，“你看给树浇水，树就会长得很高。”

安琪儿又问：“每天晚上洗澡，我都用水淋，这算不算浇水？”

马小跳想了想，说：“不算。你淋的是热水，我们给树浇的是凉水。你不是想长得像教室外面那棵泡桐树那样高吗？必须浇凉水才行。”

安琪儿站在一棵小树旁，却忘了给小树浇水。她痴痴地想，想像着自己被浇一次水，就长高一点点。每天都浇，每天都长，一直长到像泡桐树那么高。

“安琪儿，你快浇水呀!”

朝她喊。

“马小跳，我想让你给我浇水。”

“真的？”

马小跳巴不得给安琪儿浇水。看桶里还剩大半桶水，马小跳举起来，哗啦一声，水从安琪儿的头上淋到脚底下。

当时还是初春的天气，安琪儿还穿着厚毛衣。她的头上、衣服上、鞋上全是水，像只可怜的落汤鸡。

“好冷啊!”

安琪儿浑身颤抖着，她的嘴唇已经冻紫了。

已经有同学告诉秦老师去了。秦老师跑过来，看到安琪儿这副样子，又急又气。

“马小跳，你……你太不像话了!”

秦老师一生气，脸就会发红。安琪儿和马小跳都不明白，秦老师为什么那样生气。

秦老师说马小跳欺负女同学，马小跳说他没有欺负安琪儿，他是在帮安琪儿长高。

“马小跳呀马小跳!”秦老师用手指点着马小跳的脑袋，“你这个脑瓜儿是不是出毛病了？”

秦老师叫马小跳给安琪儿道歉，马小跳不明白为什么要给安琪儿道歉，他是在帮安琪儿长高啊!

马小跳见秦老师生气的样子挺吓人的，不得不给安琪儿鞠了躬，说了声：“对不起，我错了!”

“我……我不要……马小跳……道歉。”安琪儿哆哆嗦嗦地对秦老师说，“是我自……自己叫……马小跳给我……浇水……的……”

“安琪儿，你的脑瓜儿也出毛病了吗？”

毛病万万不可以，因为她的脑瓜儿本来就有毛病。

听安琪儿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秦老师赶紧脱下自己的呢子大衣，披在安琪儿的身上，立刻把她送回家去。

看到安琪儿被淋成这个样子，安妈妈心痛万分，她真想马上就冲到对门找马小跳的家长，让他们好好管教他们的儿子，但又看在秦老师十分尽心的分上，她想先忍忍再说。

安妈妈给安琪儿洗了个热水澡。她一边洗，一边哭。女儿是妈妈的心头肉，安琪儿再傻再笨，也是她的心肝宝贝。她绝不允许她的女儿被人欺负!

安妈妈越想越气，她决定去找马小跳的家长，讨个说法。

安妈妈像个即将上战场的斗士，斗志昂扬地刚要冲出门，就被安琪儿叫住了。

“妈妈，我饿了！”

安太太权衡了一下：讨说法重要，还是女儿的肚皮重要？最后她觉得还是女儿的肚皮重要。她转身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其实，秦老师离开安琪儿的家后，就给马小跳的爸爸打了电话。她把今天的事情讲了，特别强调说，如果今天马小跳浇了其他女同学的水，教育一顿也就算了，但他浇的是安琪儿……马天笑先生一听马小跳居然欺负安琪儿这样的女孩子，恨不得立刻就回家，把马小跳狠狠地打一顿。

马天笑先生一回到家里，就叫马小跳脱裤子。每次打儿子，马天笑先生都是叫马小跳脱了裤子，打他的屁股。

马小跳不脱。他说在他脱之前，他要弄明白他为什么挨打。

“你把水从安琪儿头上浇下去，你说该不该打？”

马小跳说，是安琪儿叫他浇的。

“她叫你浇的？”马天笑先生冷笑道，“天底下没有这么傻的人。”

“爸爸，你听我说——”马小跳把嘴凑近马天笑先生的耳边，“安琪儿就有这么傻。”

马天笑先生一巴掌打在马小跳的屁股上。他十分严肃地警告马小跳：“以后再听你说安琪儿傻，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马天笑先生要带马小跳到安琪儿家去道歉，马小跳说：“你就这样空着手去啊？”

马天笑先生想想也对，送点礼物，多少能表达一点他们道歉的诚意。

马天笑先生看马小跳欢天喜地急着要出门，好像走亲戚一样，不得不提醒他一句：“马小跳，你别以为这事儿就完了，回来还要打。”

他们先到超市去买礼物。一进超市，马小跳就不见了。马天笑先生找来找去，马小跳已推了一车的东西，等在收银处那里了。

马小跳指着一车花花绿绿的东西，对马天笑先生说：“这些都是安琪儿喜欢吃的东西。”

其实，这些都是马小跳喜欢吃的东西。

马小跳提了一大包，马天笑先生提了一大包，汗流浃背地来到安琪儿家。

一进门，马小跳就把东西通通地运进安琪儿的房间里，两个人美美地吃起来。剩下马天笑先生在那里，只好不停地给安妈妈鞠躬，不停地说道歉的话，搞得安妈妈挺不好意思的。

马天笑先生跟安爸爸还挺谈得来，他们主要是侃足球。后来，看时间不早了，马天笑先生叫马小跳回家，马小跳怕回家后他爸再打他，就指使安琪儿说不放他走，要再陪她玩一会儿。一直玩到安琪儿想睡觉了，马小跳才不得不跟着马天笑先生回家去。

马天笑先生和安爸爸侃足球侃得十分痛快，一痛快就忘记“回家还要打马小跳”这件事情了。

倒霉蛋、伤心蛋和开心蛋

安琪儿最喜欢和马小跳说韩力哥哥。和别人说韩力哥哥，别人都不认识。韩力哥哥是安琪儿家的邻居，也是马小跳家的邻居。

“马小跳，你发现没有，韩力哥哥最近瘦了好多。”

“瘦才酷!”

马小跳把两个腮帮子吸进去，摆了个很酷的造型给安琪儿看。但安琪儿不看他，马小跳又浪费表情了。

“马小跳，你发现没有，韩力哥哥的头发也长了好多。”

“长才帅!”

马小跳一甩头，他想很帅气地把这边的头发甩到那边去。可惜他的头发太短，这一甩头，就像扭了脖子，安琪儿正在看他呢。

“马小跳，你脖子怎么了？”

这一表情又被安琪儿糟蹋了，和她这样的女孩在一起，她永远不能懂你，马小跳只能这么想。

“马小跳，韩力哥哥肯定是病了，我们去看看他好吗？”

看病人是要带东西去的。

把许多情节都忘记了，这些温馨的细节却记得很牢。

马小跳只知道病人需要营养，而鸡蛋是最有营养的东西，他们家的冰箱里只有三个鸡蛋了，他只能送三个鸡蛋给韩力哥哥。

他们敲开韩力哥哥家的门，韩力哥哥正抱着吉他在唱歌。

马小跳问：“韩力哥哥，你生病了还唱歌啊？”

韩力哥哥心情不好，不想跟他们讲话。他又弹起吉他唱起来，马小跳一句都听不懂，而且，他不喜欢这样的慢歌，他相信韩力哥哥真的病了，只有病人才唱这样叫人着急的歌。

马小跳简直听不下去，就跑到厨房里煮鸡蛋去了。他希望韩力哥哥吃了他煮的鸡蛋后，会唱他喜欢的那种很热闹的快歌。

安琪儿坐在韩力哥哥面前的小椅子上，她像一只安静的小猫咪。

韩力哥哥唱的是英文歌，安琪儿一句都听不懂，但她知道韩力哥哥唱的是一首伤心的歌曲，因为从他手指间弹出来的调子又低沉又忧伤。韩力哥哥沉浸在这伤感的歌曲里，好像在对安琪儿述说一段令人心碎的往事。

听着听着，就有两颗泪珠从安琪儿的眼睛里滚下来。

韩力哥哥停止弹唱，十分惊讶地看着安琪儿，他惊讶安琪儿居然听懂了他的音乐。

“安琪儿，你听懂了？”

安琪儿点点头。

“你听懂了什么？”

安琪儿把他倒扣在桌子上的相框立起来，那是他女朋友的照片。

“她是不是不要你了？”

眼。

“她是不是要去和别人结婚？”

韩力哥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像小孩子那样号啕大哭起来。

安琪儿走过去，抱住韩力哥哥的头，像哄小孩子那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马小跳听见哭声，从厨房里跑出来，问韩力哥哥为什么哭。安琪儿告诉他，韩力哥哥的女朋友不要他了，要去和别人结婚。

“韩力哥哥，这有什么好哭的？”马小跳不以为然，“等安琪儿长大了，你和她结婚好啦。”

扑哧一声，韩力哥哥破涕为笑。

马小跳十分得意，他觉得他的话十分管用。

马小跳把煮好的鸡蛋端出来让韩力哥哥吃，韩力哥哥不吃，他吃不下去。

马小跳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真像一个倒霉蛋。马小跳会画蛋，那是上鱼眼睛老师的美术课练出来的。他用笔在蛋上画了韩力哥哥乱七八糟的发型，画了韩力哥哥的倒八字眉毛和往下撇的嘴巴。

马小跳把倒霉蛋藏在身后。

“韩力哥哥，煮鸡蛋你可以不吃，倒霉蛋你是一定要吃的哦!”

韩力哥哥问：“什么倒霉蛋？”

马小跳把倒霉蛋拿出来：“这个倒霉蛋像谁？”

安琪儿说：“像韩力哥哥。”

马小跳走到窗台那里说：“如果你不把这个倒霉蛋消灭掉，我就要把它安放在窗台上，让大家都来看这个倒霉蛋。”

韩力哥哥拿马小跳没有办法，只好两口吃掉了倒霉蛋。

马小跳又画了一个伤心蛋。他在蛋上画了韩力哥哥的眼睛，眼睛下面挂着两串泪珠。

“韩力哥哥，你吃了这个伤心蛋，就不会再伤心了。”

“韩力哥哥，我不要你伤心。”安琪儿把伤心蛋送到韩力哥哥的嘴边，“你快把伤心蛋吃了吧!”

韩力哥哥哭笑不得，只好吃掉伤心蛋。

还剩最后一个蛋了，马小跳要画一个开心蛋，他把韩力哥哥的嘴巴画得向上弯，把韩力哥哥的眼睛画得向下弯。

“韩力哥哥，你把这个开心蛋吃掉，从此以后，你就会开开心心的。”

安琪儿拉着韩力哥哥的手直摇晃：“韩力哥哥，你快吃掉开心蛋吧!”

韩力哥哥又想哭了，这次是被这两个小孩子感动的。他怎么能拒绝他们的好意呢？

韩力哥哥两口吃掉了开心蛋。

“好啦!”马小跳拍拍韩力哥哥的肩膀，“你已经不是病人了。安琪儿，我们走!”

在马小跳的逻辑里，能一下吃掉三个鸡蛋的人，不会是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