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下

拆开信封，一枚青翠的樟树叶子悠然飘落。

阿雅：

自从6岁那年我家搬迁，我们已经好久没联系过了吧？你还好吗？

那时，爸爸常和叔叔说，让我们一起努力学习，虽然我们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爸爸说，那样我们就可能在高中再做同学，再一起生活学习了。我一直记着那些话，我一直努力学习着，因为我常听爸妈说你是多么地优秀。中考，你考的很好，我很为你开心。当然，我考的也不错。我真的很高兴，终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可是，现在的我，却坐在了B中的教室里，这所新办的私立学校。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么激励我们的爸爸却首先违背了誓言，再次把我们隔开了。你知道吗，爸爸跟我说他让我上B中的决定时，我哭了好久好久。

搬家后，爸妈常让我给你打电话，可我害怕，我用各种理由搪塞着、逃避着。可是，我又一直关注打听着你的消息。

——如果有下辈子，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一棵树，因为树一旦生长在一个地方就不会离开，那样，它就永远不会和爱它的人与它爱的人分开了。

这是《蓝色生死恋》中的一句台词。我只是希望我就是一棵树，就在这辈子。可是，我不是。

开学那天，我一直很伤感，眼睛涩涩的。可当我站在了B中时，我的心却明快了起来。因为，我看到了阳光下那成排的香樟。看着那摇曳的叶子，我就想起了你那熟悉而陌生的笑容，想起了那些属于我们的香樟下的美好童年。而后的我，常常望着那青翠的叶子发呆，任记忆中那些至纯至美的碎片一点点地拼凑。

就写这么多了吧，只是希望每当你看到樟树的时候能够想起我，想起香樟树下有个我，一直在默默地为你祈祷。

珊子

合上信封，透过窗子，仰望纯净的天空下那青翠的樟树，将那片叶子夹入最喜欢的笔记本中，从课桌抽屉里抽出一张信纸摊开来。

珊子：

收到你的信真的好高兴啊！你，还好吗？真的，好久好久没联系过了吧。

你知道吗，我选择了靠窗边的位子坐下，因为，窗外是成排的香樟。同学们常看着望着窗外的我，问：“你发什么呆呢？”只是，他们不会知道，看着那些香樟，我就想起了你。

你知道吗，我家楼下，也就是曾经的你家的楼下的那些香樟已经很高很高了。我总是在那香樟树下，仰望那摇曳的叶子的缝隙中那零碎的天空。叶子，依旧青翠；天空，依旧澄澈；只是，我的身旁，不再有你。我认真地在那最高大的一棵的树干上寻找着我们曾经留下的刻痕“友谊地久天长”。那时，我们都还在担心树儿会痛，担心我们会因此受到惩罚。而现在，不知道树儿的疼痛是否还在，但是，曾经那般快乐的我们，却彼此默默承受着分离的苦痛，开始学会了在寂寞时一个人静静地擦拭泪水。

爸妈把我们的那张合影放在家中最显眼的那个位置。他们跟我说着你的消息，说着你的优秀。可我也是一样，逃避着，逃避着那个深深刻在脑海中的电话号码。我只是不断地把我的寂寞埋没于成堆的习题中，因为，我知道，你在努力着，同样为着我们曾经的誓言。

可是，中考后，爸妈却跟我说，你要去B中。你知道吗，那次，我同样哭了好久好久。现在的我，看到那些三三两两欢笑的身影，总是一个人抬头仰望香樟。因为，那样，才不致眼角那苦涩的泪水淌出。因为，看到香樟，我就觉得有你在陪我，有你，我就不会寂寞。

高中的你，也得学会一个人照顾自己了，你还习惯吗？记得天天开心哦！也请你相信，那每一片樟树叶子，都是我对你的祝福，无论何时何地。

阿雅

将那片拾来洗净的香樟叶子和信纸一起放进了信封，我把信投了出去。

珊子：

那天在汽车上，竟无意间听两个孩子提及了你。他们好像是你的邻居。他们说叔叔脾气很不好，会经常摔东西，幸而阿姨很温和。我多么想知道你怎么样啊！我努力尝试去听清他们的交谈，可汽车的轰鸣和嘈杂的人声淹没了一切，我始终无法从他们那得知你的情况。我多么想走过去，直接向他们询问。可我，终究没有那份勇气。

一直就在想，如果不是高中离开家的我们都开始学会了写信，开始重拾这份友谊，多年后的我们，是不是脑海中对方的面容开始慢慢模糊，然后开始陌生而匆匆的擦肩而过？实际上，现在的我，童年的那些记忆，已开始在一点点地消逝。我只记得，那时的我们，会踩着飘零在地面上堆积的那些树叶，透过那摇曳的叶子，看那支离破碎的天空。仅此而已了吧。真的，每当想到这些零星的碎片般，我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你曾经说，只是在离你现在的家很远的地方才有几棵香樟。你说，你常常会一个人静静地走很久，走到树下，然后透过叶子仰望天空。只是，你的身旁，不再有我。

好了，就说这么多了，还有一大堆的作业要做呢。对了，你学习还好吧？祝你学习进步，天天开心哦。对了，香樟的有些叶子开始变红了，阳光下风中那缓缓飘落的红叶，好漂亮的。

阿雅

阿雅：

天气开始凉了，起着很大的风，记得多添些衣服哦！

总是踩着飘落在地面上的堆积的那厚厚的叶子，任身旁的一片片红叶在风中飘舞、坠落，那种感觉，好像回到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啊。

桌上是成堆的学习资料，学习，真的好累啊。我想，我不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吧，我只是不断地怀恋从前，怀念那无忧无虑的童年。

记得那时，我们是那么地形影不离，可我们又是那么地淘气，以1分钟的速度闹矛盾，又以1分钟的速度闪电般重归于好。那时，你生病了，不能上学，我也不会去上学；我病了，你也一定要留下来陪我。那时，爸爸妈妈叔叔阿姨还常为这个嘲笑我们呢。可是，我却记不起我是什么时候搬家的，记不起搬家那天我们两个有没有脸蛋哭的跟泥娃娃一样……

其实，那天，我看到你了，在车站。当时，我们的校车在那个车站停驻，而你，正在上你们的校车。我没有叫你，因为，我们的校车就要走了。而且，我们间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我的声音不够穿越那么长的空气。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好久没见过面的你。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校车慢慢开动，我只是从窗口朝你们的校车回望，直到，一点点地模糊，然后消失不见。

始终无法直接向你送上我的祝福，于是，只有不断地在信中向你递去我的祝福，同样祝你学习进步、天天开心啦。

珊子

鼓鼓的信封，我拆开来，是满信封的香樟叶子。

阿雅：

这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给你寄叶子了。因为，学校的那排香樟，被梧桐取代了。这些叶子是香樟被拔起的那天飘零下来残留在那干巴巴的地面上的。当看到那成片的叶子从被拔起的香樟上坠落的时候，我哭了，我不知道以后寂寞的时候有谁来安慰我。香樟是我们的友谊的见证，而现在，香樟没有了，我不知道我们的友谊有一天会不会像那些香樟一样，被连根拔起。我害怕，真的，很害怕……

珊子

看着桌上散落开来的那青翠的叶子，我抬头朝窗外仰望，风中摇曳的叶子开始一点点地在视线中模糊，聚合、分离……走出教室，拾回大把的青翠的叶子，洗净，认真地塞进了信封。

珊子：

我们曾经许下的誓言：友谊地久天长。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们的誓言呢？放心吧，虽然你的窗外不再有樟树，可不还有我的吗？我会经常地给你寄叶子的，记得要天天开心哦！

海的思念连绵不断，终于的在地平线交汇，爱如果走得够远，应该也会跟幸福相见；承诺常常很像蝴蝶，美丽飞旋然后不见；而我相信，我们曾经许下的誓言，就像一定会来的春天；也请你相信，我们的誓言，会走得足够远……

阿雅

又是珊子的信，只是，这次的信封又鼓了起来。我忐忑地拆开信封，依旧是青翠的香樟叶子悠然飘落。

阿雅：

你知道吗，学校又栽了一排香樟，在围墙边缘。虽然不能再呆在教室就可以看到那青翠的香樟，但是，只要站在阳台上，就可以看到阳光下那高大青葱的香樟了。我真的好高兴啊！

嗯，我相信，我们的誓言可以走得足够远，可以和幸福相见。我想，我们是幸福的，我们是快乐的，一直都是……

珊子

对，我们一直都是一对幸福的孩子。

再一次把那些青翠的叶子夹入笔记本，再一次侧目仰望窗外。

泪水，滑落，弄花了那已被弄花过一次的信封……

再次走到香樟树下，踩着阳光投下的斑驳的树影，静静抬头仰望，那摇曳的叶子的缝隙里那一点点的零碎的澄澈的天空。虽然，我的身旁没有珊子，可我知道，远方，抑或近处，同样有个她，在香樟下，静静抬头仰望。

我们，不曾分开过。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