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学记

[父、母、子三人，父双手捧成绩单，母坐于室中凳上，子靠于炕头，呆若木鸡，低头，无语。]

父：（对子唱）你看看，你看看，去年学一年，今年又一年，初三念两年，最后你却连个高中门都不能攀，你说怎么办，怎么？

（停顿，指子）说起你，小学是个官，奖品不间断，家长们高兴，老师也喜欢，都说你考高中没惊险。可你却初中位置变，奖品也不见面，家长不怨你，老师还鼓励，谁料你，中考两回都是名落孙山。我看你，心不在焉，整天捣蛋，不务正业，尽生邪念，象棋扑克手中摊，学习中还把小说看，假期来把电脑玩，嘴上再把恋爱谈，你说说，你怎能心不烦来意不乱？

母：（说）看看你的同学，去年和你差几十分，今年比你考得好得多，而且你还在名牌学校复习。

父：（说）还不是他一天只操心谈恋爱。

母：（唱）你爸怕把你耽搁了，我花钱送你去了好学校，盼得是你能好好考，谁想到，你是越考越少。

父：（说）一天就知道捣。（唱）咱们家境寒，日子紧又酸，只盼你好好把书念，一家人的心愿靠你圆。

子：（唱）手执答案本，急忙来估分，都怪我心不狠没能狠扣分，空欢喜一阵。不过这也不是主要原因：自从知道了中考分，我真的有点不敢相信，再次拿出答案本，对了又对，看了又看，算了又算，怎么也剩不下这么点分，评卷人至少给我少加五十分，落了个只差二分，评卷人真是间接来杀人。

父：（唱）分数没多考，借口倒不少，这只能怪你自己成天把蛋捣，荒废了学业，你还真会把理由找。

同学：通知书回来了，育英高中的。

父、母、子：（惊奇地）嗯？

子：我的？

同学：是的。

子：不会吧？

同学：没错，是你的。

子：（看过通知书）噢，是调节生，学费每学期七百五，比统招生多四百。

父：（转怒为喜）多四百就多四百，考上就行，去了可要好好学啊，不要再捣蛋谈恋爱了。

母：（高兴地）考上就行，考上就行，比没考上强。

父：（看着通知书）明天就要报到，先交一学期的学费。

子：（欢喜的）那我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去。

父：（唱）今天送来通知书，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虽然是个调节生，也总比落了榜要强，虽然学费多四百，再苦再累也要挨。

子：（唱）今天接到通知书，心中的兴奋难描述，虽然是个调节生，心里还是蛮高兴，即使学费多四百，去意即决绝不改。

[第二天，子骑自行车去育英高中报到，一路微风拂面，车行如流水，真如千里江陵一日还。]

子：（唱）手执通知书，脚蹬自行车，不远百里去育英，交钱报个名，为的是我能顺利上学堂。

微风吹拂面，杨叶哗哗响，还有汽车的滴滴声，好似一篇美妙的好乐章。

万里天晴空，气新精神爽，自行车行得是稳当当，大有一日千里还江陵。

[到学校]

一阵颠簸后，终于到育英，眼观这一切，耳来听四方，住房一排排，楼房一幢幢，中间一花园，四周皆飘香，如此好环境，真是教书育人的好地方！哈哈哈哈……

（说）老师，交费报名，（递过证件）这是证件。

招生老师：（接过证件）B类，钱带够了吗？

子：够了。

招师：交过来。

子：给。

师：就这七百五？

子：嗯。

师：那二千四呢？

子：什么二千四？

师：调节生三年的调节费二千四。

子：通知书上不是说先交七百五吗？

师：是，还有那三年六学期的二千四。

子：可通知书上没写呀。

师：这是老规矩，不用写。

子：那，缓一缓再交行吗？

师：不行，这是市里规定的。

子：我没带够，先打个欠条可以吗？

师：不行，带够了再报名。

子：老师……

师：（不耐烦地）不要说了，快回去拿吧！

子：（走出收费报名处）（唱）昨日接到通知书，先让交费七百五，一大早，百里迢迢来到育英教导处，本想早早报个名，交上七百五，没想到一下要交三千一百五。农家贫困户，这么多钱无疑是一个天文数，三年五载父母挣不出。都怪我，在学校没有好好读书，落得个差两分就得多交两千五。

（白）农民自己的学校，哼，我看是坑农民血汗的学校！

（唱）如今上学真是难，差一分就要多交好几千，受苦人，哪有那么多钱给你捐？！回！

那一排排住房，那一幢幢楼房，其实都是一座座的金钱库房，中间的那花园，劫财杀人不偿命。

抬头望望天，乌云密无边，浑浊的空气憋得人无法把气喘，自行车也不知怎么地不听使唤任你推，任你揎，他就是跑不欢。

阴风刺脸面，犹如耳光扇，杨叶哗哗响，像嘲笑声一般，汽车嘀嘀惹人烦，真是一个刺耳又令人讨厌的噪音污染源。

通知书刺手，回家的路难走，半百里远呦，长好比宇宙。

报个名上个学要花大把钱，父母本是受苦人，到何处弄这三千多块钱？我自己不争气，父母受牵连，我没脸没脸把家还！！！做人呐，真呀真是难！！！

（白）我记得《报考指南》上印的就是学费七百五呀，只算了每学期多四百，并没有说一下就交那么多呀！对，拿着《报考指南》找他去，说不定就行，嘿，回！

[风，是逆风，路，是上坡路，但很快便还家]

父：（说）回来了，报了名了吗？

子：没有。

父：嗯！？怎么了？

子：钱不够，人家让连那两千四一块交。

父：什么？！不是先交七百五吗？通知书没写现在就交那两千四。

子：我也这么说，可他们硬说现在就交。

父：缓缓不行吗？

子：不行，不交人家不给办入学手续。

父：天哪！我一下子到哪儿弄这么多钱去呀？（唱）通知书说今天先交七百五，为什么又改交三千一百五。

（说）这不是坑人么，这！

子：《报考指南》上印的是七百五，咱们拿着《报考指南》去找他们，说不定就可以。

父：《报考指南》？

子：对，《报考指南》。

父：我看看。（看完后）好，行，就拿着这东西的他们。

[又一次百里迢迢来到育英]

子：老师，您看，这《报考指南》上印的就是调节生每学期七百五的学费。

师：那是平均每年七百五，就是你先把多交的那两千四交了，开学时就和统招生交得一样，三年下来就是平均每学期七百五。

子：可《报考指南》和通知书都不是这样印的。

师：这是市里的规定，我们就按这个标准收。

子：那为什么《报考指南》和通知书没有印呢？

师：（不耐烦地）这是市里的规定。

子：可……

师：你到底交不交？

子：按每学期七百五交行吗？

师：不行，没钱还上什么学！

子：（气恼）我要到法院评理去！！（出去唱）早晨密云层，上午红太阳，中午乌云又占了上风，却不知这太阳还能不能放光？

[返家]

子：爸，不行，人家态度强硬，非要今天收。

父：非得今天？

子：嗯。

父：唉……

子：爸，要不咱到法院找个公道去。

父：（吃惊）你疯了你！

子：那学校太坑人了，还打着“农民自己的学校”的旗子，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农民的孩子，我看全都是幌子，即使不为咱，也要为农民讨个公道。

父：不行，咱们没钱没势，法院理你哩！（唱）如今办事可真难，什么事情都花钱，没钱事情不能办，人生道理真是比这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还要难！！！

子：（说）我想法院不会坐视不理的。

父：你不小，不懂，官官相护，礼尚往来，没点礼是不行的，算了吧，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转身走去）唉——

子：（气愤地唱）都说社会主义好，我看也不怎么妙，服务人民先开支票，托人办事要掏腰包，实物礼品样样都不能少，尽职责还要把好捞，（白）我就不信这个邪！

（唱）想当年，梁山一百单八汉，李逵下山去做官，老翁告状及时雨，李逵他二话不说就把宋江捆下山。黑旋风没有把书念，情理却懂一大片，更何况他满腹经伦的检查院。

孔明讨贼把计献，百战百胜不怠慢，听说如今打官司，首先要把律师唤，请律师要花钱，不然人家不给干，今天里，走一步真是难！

（顿）我思来想去，执起笔杆把稿撰。

……

父亲的苦我知道，为我上学把心操，没钱没势没关系，一辈子只把苦命熬。

（停顿）

想想这两年，父亲总结得很全面，我的确是心不在焉，成天捣蛋，不务正业，而把文学迷恋，休息日象棋扑克泛滥，课堂上偷偷把小说看，假期里身影不离电脑边，更可恨的是我花大把时间来把恋爱谈，事到如今，落了个中考落榜又失恋，找来一堆大麻烦，像枣核，中间圆圆两头儿尖。

古人云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不愿再给父母加负担，所以我瞒着父亲去把律师见。

[千辛万苦找到律师的住处]

拿信来把律师寻，千方百计找到律师门，可我却怎么也不能把那门铃摁，心跳加剧脸也泛红晕，手脚发抖脑子也发昏，怕的是遭到拒绝就这样丢人。

[门前踱来踱去，欲敲门又止，反反复复]

可我左思右想，顾后瞻前，不把那门铃摁怎能把律师见？深吸一口气，来把拳头举，定一定心神，叩门去见律师。

（说）请问律师先生在吗？

甲律师：在，有事吗？

子：是这样的……（递上信，唱）今年中考结束后，我的分数达到了录取数，虽然是个第二批的调节生，对我来说却是破天荒地高兴；虽然学费比别人贵，勉勉强强也不当回事。谁料到六学期的学费一并交，父母都是受苦人，何来那么多钱给他交，统招书上也不是这样，而他育英却……唉，所以我今天特意来找您做代表去把公道讨。

甲律师：（说）这根本不可能有赢的把握，一点机率也没有，孩子听我给你说，（唱）如今想要告诉官司，两条路途任你选，要么你把关系找啊，要么你把钱使唤，没有个几十万，你也是白干，我劝你还是撤回诉讼回家安安然。

子：（唱）律师先生啊，求您帮个忙，一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您身上。

甲：（唱）小同学啊，不是我不想管，只是我没钱没势的无名卒，有谁会放在眼。

子：（说）律师先生……

甲：（说）不要再说了，请回吧。

子：（唱）来带满腔热血，载满了希望，指望着律师先生帮我这个忙，没想到遭到拒绝，吃了个闭门羹，碰了一鼻子灰，受了冷眼的对待，我心如刀绞。

当今社会中，贪官多清官少，办个事，找不对门路，事情办不了，文武百官，个人顾个人，没有利不出力，捞不着好你找也是白找。现代人为什么只继承了祖辈们的糟粕，而精华都哪里去了。

九十九个坏终有一好，只要我意志坚定，就一定能把那好官找。

[又找到乙律师]

律师先生啊，听我给您讲，中考落了榜，又被育英坑，学费贵的把人惊，翻档案查资料，我心中不平衡，所以冒昧来劳驾您律师先生出手帮个忙。

乙：小同学呀，帮忙是能行，只是它很不好赢。

子：律师先生，务必帮个忙，只要官司能打赢，您说怎样就怎样。

乙：要想官司赢，我有好秘方，只要有银两，路路皆畅通。

子：律师先生，请您多原谅，我自幼家贫穷，没啥来孝敬。

乙：历朝历代中，人皆为它生，有了它，可任行四方，没有它，你有理也寸步难行。

子：（说）律师先生……

乙：对不住啊小同学，我也是爱莫能助呀！

子：（唱）古人有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看来这话说得一点也不荒唐，难道钱财真的就那么香？！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只要我意志恒坚，就一定能找出为民伸冤的好清官。

[又找了丙律师，又是碰壁]

今天办事难又难，行行路路都要钱，官官身上最明显，老百姓啊有苦无处言。

（白）还不如直接去找法官呢！

[又千辛万苦找到法官]

事已至此，豁出去了，成败在此一举，听天由命吧。

（唱）法官大人，小民来伸冤，希望您尽早审理此案，还我艳阳天。

法官：（唱）法律有条例，打官司要请律师，没有律师，法院不审理。

子：我去找律师，律师不搭理，我没钱没势也没关系，找了三个都碰了壁。

法官：打官司要有据，律师才能帮助你，没律师法院不审理。

子：（说）法官大人，我找不到为民伸冤的好律师。

法官：再去找。

子：法官大人……

法官：（不耐烦地）你到底懂不懂法律，再这里胡闹小心我告你！

子：（唱）文武百官，没有一点用，有的是怕贪不上，有的是怕丢了命，不知道那为民作主的清官何时才出生？！

（说）老天呀，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你为什么这么对待我，难到真的是不经我雨不见彩虹，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吗？

算了，这官司我也不打了，学也不上了，听天由命吧。

[几天后，子来到一家名叫“新候”的焦化厂打工]

（唱）小学的时候，学习优秀，当了班干部，是班里的一把手，老师表扬哇邻里赞呦，都说我是天上的星宿，学业有成，幸福在后头。

中学后，成绩往后走，班干部也撤了，成了班里的无名卒，老师一个劲地批评哇邻里也斜眼相瞅，都说我是儒林的败类，前途糟糕透，落得个如今打工混日在新候。

我曾经的同学，多半缀学从工，有的搬石头哇有的卖烧饼，有的开汽车呀有的去当兵，三十六行，行行都有我同学的身影，今天你叫苦明天他悲伤，都指望我这个学子考个状元郎，当不知我辜负了友人的期望，也参加了打工这一行，我怎能有脸去把友人访。

在新候里打工，跟进地狱没两样：早起晚睡，一天忙又忙，累得是腰酸背也痛，腿脚抽筋胳膊也扭伤，吸得是烟尘，喝得是煤汤，尘烟熏得我眼珠子直发烫，两天下来，全身上下内外都是伤，歇一歇吧，喘口气，老板的鞭子甩得叭叭响。

我有几句心里话要告诉大家，念书的同学啊，好好努力吧，考上了大学，好好享福吧。千万别辍学受苦遭罪呀，要是你走上了这条路，回头也无岸，你这一辈子也就算完啦。

天生的我命苦，求学没门路，打官司也得不到帮助，打工混日穷途末路，不知道这老天爷还给不给我一条生存路？

啊——

[出了意外，送去医院急救]

父、母：（喊）儿子，儿子，儿子……

[母晕倒]

父：[喊]苍天哪，我儿子到底有什么错你要这么对待他，为什么不让我来替他呀？？！！！

子：[说]爸，这……这也许……许就是……命……命。

父：不，你才十几岁，不应该。

子：爸，你……听我说，我……不相信……我……我才考……考了那么……那么一点分，他们……至少少少……少给我加几十……分。

父：你是让我去查一下分？

子：（点头）关键是看试卷

父：咱不先说这个，咱先找厂里要医疗费去。

子：爸，先……先查……查分。

父：好，这次我豁出去了，不就是送点礼给点钱么，（唱）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能吃，不能喝，还招来一身祸，今天我豁出这条老命也要为儿子把冤查个水落石出。

（说）同志，这儿是县教育局中考查分所吧，我想查个分。

工作人员：考号是多少

父：123456789

工作人员：123456789，519分。

父：那录取分是多少，我说育英的还有调节生的录取分。

工员：育英的521分，调节生518。

父：我能看下试卷吗？

工员：这不是分数么，还要看试卷干嘛，还怕少给你加几十分呀！

父：（拿出红包礼品）这是小意思。

工员：嗯……那好吧。

……

工员：总分579，不是519，可能是把“7”写成“1”了。

父：（惊讶）啊？？！！

[父回到医院]

子：爸，爸，怎……怎么样？

父：你说得对，他们给你少加了60分，把“7”写成“1”了。

子：我……就知……知道，爸，又……花……花了不……少钱……吧？

父：没花多少。

子：难怪……古人……说……世上……结……结交……需需……黄……黄……黄金。

[说完闭上眼睛，脸上挂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怪笑。]

父：儿子，儿子，儿子……

母：儿子，儿子，儿子……我儿子睡着了，我儿子白天睡觉了，嘿嘿，哈哈，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母亲疯了，跑出医院，跳到河里没了踪影。]

父：天啊，我到底作的什么孽呀，你要这么对待我，你倒是睁开眼睛看看呀，看看这丑恶的世界，看看这万物生灵的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的天地人寰……

钱，都是你惹的祸。

钱，你是好东西，人没有你不行。

钱，你又是坏东西，你害了多少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