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这个连空气里都充满着玫瑰花和巧克力香味的节日,甚至学校里都带着浓浓的暧昧。我真得很佩服现在高中生的成熟,我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才知道有情人节这个节日。那时候的我没有情人,不知道何去何从,现在的我,依然没有情人,依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早上还没有上班的时候,门铃就响了,我去开门,是邮递员,他问我,请问这里是李歆家吗?我说,是啊,她现在还没有起床,需要叫她吗?邮递员从一大摞信件中拿出一张单子,说,这是她的单子,邮局里有她的邮件,拿着这个单子和身份证去邮局取就可以了,不过,还得麻烦你帮她签个字。我签好字,接过单子,说了声“谢谢”,就关上了门,看了一眼那个单子,单子的下方写着一家报社的地址,后面紧跟着吴思涵的名字。我想,这不会是真的吧?难道他们两个都当真了?难道李歆真的网恋了?
中午没有回家,去了精神病医院,在这样的日子里,只有林梓桐和平时一样地度过,她一定不会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她一定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感到悲痛。
我站在病房门口,站了好久都没有进去,因为我被病房里的场面感动了,林梓桐的爸爸正一手端着饭,一手拿着勺子,用勺子把饭送到林梓桐的嘴里,她的妈妈正坐在她的背后,帮她梳头。曾几何时,我的爸爸妈妈也这样对我,小时候生病,我在医院里打吊针,爸爸妈妈就轮着班地抱着我,妈妈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饭菜,也是用勺子一口一口地送到我的嘴里。
在门口站了几分钟,我终于推开门走了进去,我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林梓桐的父母忙站起来说,萱子来了。林梓桐抬起头来看着我们,对她父母说,爸,妈,她不是萱子,她是我的一个新朋友。我给他们使了个眼神,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了。我说,梓桐,萱子今天中午有点事,不能来了,我来陪你,好不好?林梓桐很乖地点了点头。她的父母同我告别说,你好好陪陪她,我们先走了。
我做到林梓桐的身边,她笑着看着我,她那笑和以前的笑一样,很文静,很纯洁,我忽然有种预感,不管大夫怎么说,我都认为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她问我,外面好吗?我说,还好,春天快来了。她问我,你能带我出去走走吗?我每天都呆在屋子里,有点闷。我问她,我带你去哪呢?她想了想说,楼后面有一个公园,你带我去那里吧。我犹豫了一会,害怕她再发作,但转念一想,如果我刺激不到她,她也一定不会发作的。我点点头说,好吧,那我们早点回来,不然大夫找不到你,会很着急的。林梓桐高兴得从床上下来,整了整衣服,就快乐地和我出发了。
那个公园的确很美,只是春天还没有来,很多的树都是光秃秃的。公园里有一个人工湖,湖边还有一个小亭子,我和林梓桐坐在小亭子里面,看着平静的湖面。她高兴得对我说,这里太美了,我经常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这里来,今天和你一起来这里,我真高兴。我对她说,梓桐,以后不要一个人出来,知道吗?我会常来看你,会带你到这里来的。她忽闪着那双大眼睛,对我说,有时候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经常想起高中的事情来,会想起萱子、李歆、石晓璇、董毅、高希泽,还有苏老师。可是,有时候,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都是我不好,连累了这么多的人。我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对自己要有信心啊!
我们站在湖边,把一颗又一颗的小石子扔到湖里,平静的湖面顿时泛起阵阵涟漪,林梓桐拍着手对我说,你看,上面一个你和我,下面还有一个你和我。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其实我挺羡慕她的,她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而我呢?我必须一切都得考虑。
下午下班以后,我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回家,我想,此时的李歆和林依应该都是幸福着的吧。我打开电脑,开始上网,我只能用这无限的网络来填补内心的空虚。许许多多的好友,只有苏丙文一个人在线。
小苏打,你好啊。他给我打招呼,顺便发过来一杯冒着浓浓香味的咖啡。
你好啊,谢谢你的咖啡。
怎么上网了?今天是情人节,没人陪你过节吗?
我没有男朋友啊,所以一个人过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呵呵,你呢?也没有人陪你过节吗?
我?没有。
哦?你的妻子呢?你不会告诉我你都三十一岁了,还没有结婚吧?那可真是新闻。
我们现在正在闹离婚呢,哪还有心思过情人节?
为什么要离婚啊?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两个人不和睦了就应该分开吧。我上网是想要高兴的,咱们不谈论这个问题了,好吗?
好的。
没有男生追你吗?
我不知道,你呢?
我?应该没有吧,我只知道我爱人曾经对我很好,可是现在都变了。
哦,那你的学生没有喜欢你的吗?听说现在的高中生都很开放的。
呵呵,可能有崇拜我的,但是说喜欢,应该没有。
你看过琼瑶写的《窗外》吗?
看过,结局不是很好,但是很感人。
你是如何看待师生恋的?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的,但是,我作为一个高中老师,是不会和自己的学生发生恋情的,因为我有我的教师职业道德。
你还真是一个好老师啊,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个女生给你折了一千只纸鹤,你会感动吗?
哇,谁会对我这么好?我当然会感动了,并且会感动得要死。怎么?有人给你折了一千只纸鹤?
不是,是我给别人折了一千只纸鹤,但是那个人是我不应该喜欢的一个人。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这是自己的自由,自己的事情,不要顾及别人的看法。
我没有和他说再见就下线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过得不快乐,我过得也不快乐,因为他不快乐,所以我不快乐。我想快乐,更想让他也快乐,可是,我却不知道我应该怎样去做,也许,我所做的一切他都不会感到快乐,或许会成为他的负担。
天已经黑了,我没有开灯,就这样坐在办公室里,让这黑暗把我包围,只有墙上的那幅夜光图画发出迷人的光芒,可是却很微弱。我闭上眼睛,想着这几年我的事情。爸爸和妈妈走了好几年了,可是我总是想起他们,晚上会在梦里看见他们冲我笑,当我伸手去触摸的时候,他们却都不见了。想着想着,泪水就从眼睛里滚了出来。
手机响了,是石晓璇打来的,她问我,萱子,你现在在哪呢?我说,在办公室。她说,我在你对面的教学楼里,你怎么没有开灯啊?我说,我觉得太刺眼了,想一个人静静,你过来吧。她说,我正想去找你呢,我请你和陈夕吃饭,今天晚上我没有课,正好有空,陈夕现在在饭店里等我们,咱们过去吧。我说,那好,你在楼下等我,我这就下去。
石晓璇带我去的地方不是什么饭店,而是酒吧。我问她,你不是带我去吃饭吗?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她说,心里难受,想跟你们喝酒,怕你不来,就说请你们吃饭了。我又问她,那你为什么把陈夕也叫来啊?她说,他也没有人陪,我们都挺孤单的,坐在一起好好快乐一下。
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看见陈夕了,这次看见他,发现他比以前成熟了,也沉稳了,他还是像以前那样亲切的叫我“萱子姐”。我问他,陈夕,最近忙什么呢?他说,我想参加成人高考,上大学,所以我现在在自学,准备考试。我笑着说,不错啊,有志气,相信你一定能考上。
石晓璇点了一杯啤酒,我和陈夕点的都是葡萄酒。我们三个坐在一张三角桌上,石晓璇举起酒杯对我和陈夕说,今天是情人节,可是我们三个都没有情人,来,为我们都是单身贵族干杯。说完,把酒杯送到嘴边,一仰头就喝下去了。我和陈夕都觉得她不大对劲,我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对她说,晓璇,少喝点。她甩开我的手说,你不要管我,我想喝,我想醉。服务生,再来一杯啤酒。她问陈夕,陈夕,李歆不要你,你难受吗?陈夕低着头,没有说话。她接着说,高希泽他不要我了,他和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他们去美国了。说完又一口气把那杯啤酒全喝了。她对我们说,你们别光看着我喝啊,你们也喝。我很陈夕都只看着她,没有动酒杯。她说,你们不喝,我替你们喝。她一连喝了好几杯,我和陈夕都没有劝住,她的确是喝多了,也喝醉了,从包里摸出手机,说,我给希泽打电话,祝他和Beverly白头偕老。咦?怎么停机了?这个糊涂虫,又忘了去交费了,不行,我得去给他交手机费,找不到他我会着急的。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陈夕拉住她说,晓璇姐,他现在在美国,那个手机他早就不用了。石晓璇坐下来说,对,他在美国,和他女朋友在美国,好,不去了,我们喝酒。
在她抓起酒杯准备喝下去的时候,我一把抢过来,对她说,晓璇,我们该回家了,别喝了。她又从我手里把酒杯夺回去,冲我吼道,韩馨萱子,你现在还有工夫来管我?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苏丙文他有什么好的?人家现在都结婚了,你还死死的抓着不放,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顿时就急了,也冲她吼,石晓璇,你给我闭嘴!可是她没有闭嘴,还是接着说,你说说,苏丙文他到底哪里把你给迷住了,啊?你给我说说。这次连陈夕都急了,他拿起一杯白开水冲着石晓璇的脸就泼过去了,他这一泼,把我和石晓璇都吓了一跳,我就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石晓璇忽然被泼了一脸,当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五秒钟的时间,五秒钟以后,她用手抹了一下脸,没有说话,很平静的坐下来,泪水夺眶而出,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她没有接过去,我的手就这样尴尬地举在半空。陈夕对我说,萱子姐,我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我说,回去慢点,注意安全。他点点头,又对石晓璇说,晓璇姐,我刚才太冲动了,你别生气,不过我是想对你说,以后说话先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我拽了一下陈夕的衣角,说,陈夕你先回去吧,她现在喝多了,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她心里也不好受。
陈夕走了以后,我和石晓璇一直没有说话,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哭,我就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哭。我记得她在山东还没有回大连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她看着高希泽,可是我没有做到,当他们知道她快从山东回来的时候,Beverly经常去学校找我,她拉着我的手用生硬的汉语问我,萱子,晓璇就要回来了,怎么办?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我心里也很难受,可是想想石晓璇,我心里就更难受了。石晓璇回来以后,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每天都给高希泽打电话,我终于看不下去了,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她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之中,我的话犹如一根铁棒忽然砸在了她的心上,她的笑脸渐渐的被泪水所代替。她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泪水可以让我忘记他,我宁愿选择决堤。现在她已经决堤了,可是她依然没有忘记他。
石晓璇站起来对我说,我要回家。我站起来把钱扔在桌子上,跟在她身后,我说,我送你回去。出了酒吧,她走了一棵大树下,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出来了,我在她身后拍着她的后背。我想,酒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但没有让石晓璇消愁,反而弄得她更难受了。
把石晓璇送回家,我想我也应该回家了,在外面呆了整整一天了,也该休息休息了。石晓璇家和李歆家离得比较远,可是我没有打车回去,应该自己清醒清醒了。一个人漫步在天桥上,春天还没有来,所以现在还是冬天,所以,我还是觉得好冷。
一对又一对的情侣相拥着从我的身边走过,用鼻子都能闻到他们的幸福。记得大三那年情人节,有一个男生送给我九朵玫瑰花和一大盒巧克力,可是却被我拒绝了。为什么要拒绝他呢?我现在在问自己,如果当时我接受了他,那么现在的我一定是好快乐好快乐的,就像他们一样吧。可是,为什么要拒绝呢?因为我并不喜欢他啊,那我喜欢谁呢?我喜欢的是苏丙文。可是,我们会在一起吗?不,不会的。那我为什么还要傻傻地等待呢?为什么还要拒绝那个男生呢?我不知道,我找不到答案,也许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有好多问题是没有大案的,是永远永远都不会有答案的。
家里很静,客厅里都没有开灯,我打开灯,忽然看见茶几上放着好几盒精致的巧克力,李歆和林依都穿着奇怪的衣服蹦到我面前,她们大声地冲我喊,亲爱的萱子,情人节快乐!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乐坏了,紧紧地抱着她们却说不出一句话。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的朋友,是我的朋友帮助了我,给我安慰,让我快乐。林依问我,萱子,你这一天都去干什么了?我说,中午我去精神病医院看了看林梓桐,晚上陪石晓璇和陈夕在酒吧里喝酒。我怕她们问起林梓桐和石晓璇的情况,太累,不想说,然后我就问她们,你们的情人节都过得怎么样啊?
李歆拉着我和林依就往楼上她的房间跑,她对我们说,来,给你看看思涵给我做的flash。我们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熟练地敲打着键盘,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不一会儿,她就把吴思涵给她做的flash打开了,屏幕上出现了一组很美丽很温馨的画面,天空下着很大的雪,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站在雪地里,彼此凝视着对方,背景音乐是《PrettyBoy》,优雅且清新。林依羡慕地说,哇,好美啊,天啊,我都要被陶醉了。李歆笑着说,看,这里还有字呢。那时滚动的蓝色字幕,上面写着,致我最爱的歆歆,祝你幸福快乐每一天。我拍着李歆的头说,行啊,李歆,玩起时尚的网恋了。李歆只是笑,没有说话。我问她,李歆,上午那个包裹是不是吴思涵寄给你的?她点点头说,是啊。林依问她,那他送给你的是什么好东西啊?她说,是一个瓷娃娃,挺好玩的。
我转过头问林依,林依,你这一天都干什么去了?林依好看的脸很快就变红了,她说,我一天都在上班啊!李歆笑着说,别装了,你今天加班吗?中午和晚上怎么不回家吃饭?说,去哪里了?林依不好意思地说,中午就和董毅在一家餐厅吃饭啊,下午下班以后,我们就去了海边。我问她,你们就一直在海边吗?她说,是啊,我们在沙滩上画画、做沙雕,还坐在礁石上看日落。他给我讲了好多你们那时候的故事,我忽然觉得任何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很不容易,都很累。我和李歆都沉默了。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石晓璇的话又一次回荡在耳边,人家现在都结婚了,你还死死的抓这不放,死死的抓这不放,抓这不放。我没有,我只是把他当作我的一个朋友,我只能把它当作我的一个朋友,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苏丙文也说他有他的教师职业道德,他是不会和他的学生发生恋情的。
我能听到一种东西破碎的声音,那个东西就在我的心里,可是它破碎了,发出很清脆很清晰的声音,就像一块透明的玻璃摔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天气很好,我骑着单车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我忽然记起,上小学的时候,一样有很好的天气,每天都是爸爸妈妈一起送我上学,我的小手被他们的大手拉着,感到好温暖好安全。我知道,在他们的怀抱里,我永远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永远都不会受到委屈。我的爸爸和妈妈都是普通的工人,他们不会像其他同学的父母一样,爸爸不会开着白色的小跑车来学校接我回家,妈妈也不会把头发烫成很大很大的浪花,更不会描黑眼圈涂红嘴唇。可是,我仍然骄傲的把他们介绍给我的同学们,这就是我的爸爸和妈妈啊!
石晓璇坐在我办公室门口的长椅上,显得很疲惫,我走过去,轻轻地问她,晓璇,昨天晚上没事吧?她抬起头来,对我说,萱子,对不起,昨天晚上我不应该说那些话,对不起,我喝多了,说了那些话,让你伤心了。我说,我没事,你呢?你怎么样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能用酒来麻醉自己啊,一点人民教师的样子都没有。她笑着对我说,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至于我,呵呵,陈希那一杯水终于把我给泼醒了,不值得的。我说,晓璇,你能想明白就好。
过了情人节,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我偶尔也会想起石晓璇的那些话,知道那些都是醉话,可我仍然固执地认为那是她的心里话,我想,也许我真的应该放手了。苏丙文依然过的很不快乐,每次看到他,他总是愁眉苦脸的,我会跟他开个玩笑,说句笑话,他是看着他那牵强的笑脸,我的心好痛。李歆迷上了网络,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网吧里,只要一有时间,就一定上网,她还对我们说,我和思涵有个约定,一百天的约定,也就是我们把见面的日子安排在我们相识的第一百天。真没有想到,李歆也会这么浪漫。石晓璇应该真的想通了,起码在表面上开朗了很多,她经常跑到我的办公室里乐呵呵的跟我唠叨现在的高中生越来越叛逆,其实我们都知道,她带领着一个实验班,那些学生一个比一个听话,一个比一个乖。我笑着说她这是得了便宜卖了乖。林梓桐的病情终于开始好转了,她对高中发生的事情慢慢地都回忆起来了,只是仍然不认得我,她认得苏丙文,认得李歆、石晓璇和董毅,就是不认得韩馨萱子。董毅和陈夕都忙着学习,他们都说现在的竞争太激烈了,没有知识是不能在社会上立足的,董毅忙着考托福,陈夕忙着考大学,都只顾着学习,很少参加我们的聚会。林依在她的单位里做得很好,并且已经如鱼得水了,与其说她幸运,倒不如说她卖力,她认真地做着她应该做的事情。
我和林依一起去精神病医院看望林梓桐,我们问了她的主治大夫她的情况,大夫说,以后你们常来看看她,她心理孤独,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已经开始好转了,甚至就要康复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三四个月就可以出院了。林依问她,没有意外是什么意思呢?大夫说,没有意外就是说如果她这几个月内不再发作的话,就可以出院了,并且和正常人一样。我和林依高兴地一个劲的给大夫说谢谢。大夫摆了摆手说,这里的功劳也有你们的一份啊!
病房里,林梓桐抓着我和林依的手说,真没想到,我都成了这样子,你们还会来看我,真好。林依说,这是哪的话呢?我们不都是朋友吗?他又问林依,萱子,你最近看见苏老师了吗?林依愣了一下子,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说,看见了啊,我们在一个单位工作,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我问她,梓桐,你是想让苏老师来看你吗?那我们明天就让他来,好不好?林梓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说,不时地,我就是想让萱子告诉他,其实我是很想考大学的,我真的用功学了,我没有贪玩,可是,我却让他失望了。林依坐到她的身边,安慰她说,梓桐,苏老师没有怪你,我们都知道你当初学习真得很用功,别想太多,知道吗?这样对你身体不好。林梓桐低下头,用手指缠绕着她的头发说,我可能好不了了。我说,梓桐,大夫说了,如果你在三四个月里不再发作,那么你就可以出院了。林梓桐又一次得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里闪出从未有过的光芒,她抓着林依的肩膀问她,萱子,她说的是真的吗?林依说,是真的啊,而且你出院以后和正常人一样。林梓桐高兴地重复着一句话,那真是太好了。
语文课,苏丙文站在讲台上眉飞色舞的讲着文言文,我托着下巴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和那迷人的笑脸。坐在我旁边的林梓桐认真地做着笔记,额头上又冒出了几颗汗珠。李歆把一本小说放在课本底下,趁苏丙文不注意,偷偷瞅了好几眼。苏丙文忽然把石晓璇叫起来,他说,石晓璇,你来回答一下课本四十二页的第二题。石晓璇准确无误的回答出来。苏丙文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他点着头说,嗯,不错,不过呢,以后一定要注意,千万别乱扔废纸,尤其是在课堂上,坐下吧!石晓璇满脸通红地坐下了。林梓桐小声地说,我看石晓轩一定又给高希泽写纸条了。我应和着,是啊,她董毅哥哥又要笑话她了。
奇怪,已经好几次梦到这样的情景了,我坐起来,头靠在床头上,心里想,那时候真好啊,虽然那时候我们总是又打又闹又吵的,但是彼此的心里都是一片净土,单纯且真诚。不想了,反正都过去了,现在的我们不也是挺好的吗?睡不着,我打开灯,从抽屉里找出来好几张彩纸,难道我是真的要给苏丙问折一千只纸鹤吗?是的,我要给他折一千只纸鹤,我要让他感动,我要让他沉睡了七年的心苏醒,不要让他麻木到最后。
又一次从网上遇到赵佩达,那是一个周末的中午,我上了线,按了隐身,很无聊,打开聊天室,看着滚动的屏幕上布满了字,有吹牛的,有骂人的,还有找朋友的。更无聊,我关了聊天室。几分钟的等待,赵佩达上线了。
赵老师好啊!
你好啊,小韩。在哪儿呢?
我在办公室,我现在的办公室比你们当初的办公室好多了,不仅是一个人在这间办公室里,学校还给安装了电脑,上了网。
呵呵,的确是比我们那时候强啊,不过你别忘了,我可是微机老师,当初我的办公室也是由电脑的,只是没有上网。怎么样,最近还好吧?
不能说很好,但是也不错,工作不累,每天都挺自由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我现在还在教微机,不过现在比以前紧张多了,都开始重视微机了。好久没有和苏丙文那家伙联系了,他还好吧?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不太快乐的。
春节我发现他变了好多,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们聊点别的吧。
好啊,我记得你上高二的时候还跟别人打过一架,是吧?
不是和别人打架,而是我打了他,他却没有还手,所以这不能算是打假。
呵呵,当时我觉得你很粗鲁啊,一个小女孩怎么可以打人啊?可是后来想想还是很理解你的。
理解我?
是啊,年轻人嘛,一时冲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谢谢你能理解我,也许在所有的老师里,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理解我。
不是的,苏老师也很理解你啊,否则他不会晚上在宿舍里给政教处的老师打电话给你求情的。
苏老师?不会吧?他给我求情?
怎么不会?那时候我们一起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我什么不知道?他还跟我说,韩馨萱子这孩子自尊心强,性子烈,受不了办点委屈,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并不怪她。
我的确应该知足了,我还需要什么呢?难道这些还不够吗?赵佩达告诉我的这些我以前是不知道的,可是,现在知道了又能怎样呢?难道让我跑到他面前为了五六年前的那件事情跟他说谢谢吗?我问我自己,韩馨萱子,你到底还想要什么?你到底还需要什么?难道苏丙文做得还不令你满意吗?你为什么这么贪婪?
李歆的妈妈从香港回来了,带着她的丈夫,后来的丈夫,她变得比以前更年轻更漂亮了,入时的服装,名牌的手提包,精致的化妆品,还有满嘴的港台腔。李歆的继父是个年纪很大的人,至少有六十多岁了,头发花白,却很有气质,表面看来,像是一个富翁。
李歆看见他们来了,很不高兴,她从楼上走下来,很冷淡地问她的妈妈,你来干什么?她妈妈一连讨好的笑容,对她说,歆歆,妈妈想你了,过来看看你。春节没空过来,给你发了好几封e-mail,你怎么一封也没有回呢?快,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的爸爸,叫爸爸啊!李歆冷笑着说,我爸在日本呢。说完扭头就上楼了。
很尴尬的场面,我从厨房走出来,跟他们说,叔叔阿姨你们先坐,李歆这几天心情不是太好,别见怪。我去给你们泡茶。李歆的妈妈很客气的对我说,萱子啊,我们一会儿就走,就是过来看看李歆,顺便在大连玩几天,歆歆这孩子从小就任性,你们在一起还得多让着她点。我笑着说,我和李歆从来就不分你我,她是个好女孩。李歆的继父从包里取出一张信用卡,他对我说,这是我和她妈妈送给她的,麻烦你转交给她。我接过来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转交给她的。她妈妈拢了拢她那红头发说,那我们先回酒店了,这是我们的地址,她什么时候想我了就去找我们,我们在这里只住一周。
他们走了以后,我去李歆的房间找她,她正坐在床上,手里抱着那张全家福发呆,我坐在她身边,用手揽着她的肩膀,说,他们都走了,下去吧。李歆抬起头,用那双特别悲哀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妈的确不负众望,也给我找了个后爸,我后妈跟我差不多大,我后爸都能当我姥爷了,你说,这不差辈了吗?我说,李歆,你还是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她笑了,笑得很别扭,她说,我哭什么啊?没工夫跟你在这里耗着,我得去网吧了。她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渐渐远离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相比之下,我的确比她幸福,毕竟我还享受了近二十年的父爱和母爱,而李歆呢?幼年时期就开始过这近乎孤儿的生活,在物质上她比我们都富有,可是精神上她却一无所有,如果让我选择物质或者精神,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精神,我想李歆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我真的开始折纸鹤了,真的是给苏丙文折的,已经好几天了,下班以后我哪儿也没去,就只缩在屋子里折纸鹤,一只又一只的纸鹤在我手中飞舞,它们代表着我七年的愿望。我知道当我折完第一千只的时候,即使苏丙文不会感动,上帝也会感动的。可是,我这样做算不算第三者插足呢?算吗?不算吗?
已经很晚了,李歆还没有回来,我很担心她。林依说,萱子,我们去找找她吧!虽然林依不知道李歆的家境,也一直没有看见李歆的妈妈和她的后爸,但是聪明的林依还是可以看出李歆最近的不快乐。我说,再等等吧,也许网吧里挺忙的。林依说,她的手机平时是不关机的,可是今天晚上怎么关机了呢?不行,我得去找找她,谁都能看出来,她这几天不高兴。我站起来,披上外衣,我说,林依,穿厚一点,我们一起去。
虽然春天快来了,但是毕竟还是没有来,所以大街上还是很冷,林依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们走在一起她的话很少,我知道她是在担心李歆。我忽然觉得其实我挺对不住林依的,她从海南飞到大连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可我从来没有陪她出来过,每次她遇到事情我都把她交待给董毅,更没有关心过她。大连和海南,一个在中国的北方,一个在中国的南方,我刚去海南的时候,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不适应,林依就很认真很仔细地照顾我,可是当这么多的不适应又转到林依身上的时候,我却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林依的手,我说,林依,你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可我却没有好好地陪过你。林依笑了一下说,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找到李歆才是最重要的。我固执地往下说,林依,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平时都那么忙,其实有时候我也很想好好的和你在一起逛街散步,可是我……我还没有说完,林依就捂住了我的嘴,她看着我说,萱子,好好地说这些干什么?我有没有怪你,我在大连过得挺好的,真得挺好。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们赶快去找李歆。
我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就是她的网吧。网吧里的人不算多,的确是太晚了,除了几个玩通宵的在那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陈夕看见我和林依来了,很吃惊,他放下手中的复习资料,站起来问我们,萱子姐,林依姐,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我问他,陈夕,李歆来过吗?他摇着头说,没有啊。然后他很焦急地问我,李歆怎么了?她去哪里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夕变得爱冲动了,他晃着我的肩膀问我,萱子姐,李歆她到底怎么了啊?她现在还没有回家吗?林依拉开陈夕,对他说,陈夕,李歆这几天可能心情不太好,她现在可能在外面散心,别担心。我和萱子再去找找她。他从椅子上摸起上衣说,我和你们一起去。我说,那网吧怎么办呢?他说,要不让林依姐在这里吧,我们两个去找她。
我和陈夕走在公路上,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在这片混乱中我努力地去想李歆可能去的地方,但是我什么也没有想起来。陈夕问我,萱子姐,我怎么一直没有看见李歆的父母啊?我说,他们都挺忙的,一个在日本,一个在香港。陈夕若有所思地问我,那你说她会不会因为家庭原因不高兴啊?我回过头去瞪了他一眼,怎么会呢?陈夕还是不相信,他说,可是我总觉得她家一定有问题,真的啊!我拉着陈夕快步往前走,很不耐烦地说,什么真的假的,现在找到李歆才是最最主要的!
我问陈夕,陈夕,你说她会去哪里呢?陈夕说,我听她说过她最爱的人是她外婆,她不会是去墓地了吧?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墓地里还有人吗?她一个小女孩怎么会去那里?我倒是觉得她可能去找吴思涵了。陈夕苦笑了一下说,不可能,李歆和他不是有个“一百天的约定”吗?她不可能不讲信用的。我忽然想起一个地方,一拍脑门,对陈夕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一定在那里。陈夕问我,在哪里啊?我说,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公园里很安静,路旁的音乐已经停止了,喷水池的水景也已经停止了,只有草坪中的几棵小路灯还在亮着,那些小路灯真的很矮,它们站在草坪里就像一朵一朵的大蘑菇。在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上,我看见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她提着鞋子,在小路上散步,那就是李歆。陈夕冲着她大声地叫道:李歆!李歆听到了声音,缓缓地向我们走来。陈夕问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李歆说,心里烦,出来走走。我对陈夕说,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她聊聊。陈夕临走的时候,对我们说,那你们早点回去,别在外面呆时间太久了,天冷,别着凉。
我很李歆坐在石凳上,她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我说,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最喜欢这个公园的小路了,尤其是这条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你说你很小的时候,经常和爸爸妈妈一起来,后来他们分开了,你就经常和外婆一起来,对吗?你还说,外婆告诉过你,光着脚丫在鹅卵石上散布对身体有很大的好处,是吗?李歆用她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手,她说,萱子,我想外婆了,我想有一个疼我的爸爸,有一个爱我的妈妈,还想有一个完整的家,这个要求过分吗?
我正在办公室里攻读一本关于高中生心理的书,石晓璇抱着一大摞教案和作业本进来了,她一进门,就把教案和作业本往桌子上一扔,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喝水,然后把嘴一擦,说,真累死我了。我问她,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呢?也不过来找我聊天了。她说,还找你聊天呢,我都快忙不过来了,二十一班的刘老师请了两周的假,学校安排我带着那个班,你不知道,那个班的学生比我们二十六班的学生调皮多了,真不好管。而且啊,最近又要评优质课评优秀教师,有我一个名额。我说,这不错啊,评上奖是不是有奖金啊?她乐着说,有啊有啊,还不少呢。我问她,这次有没有苏丙文?她从教案里翻出一张纸,说,我给你找找,哦,在这呢,他的课被安排在下周五,在阶梯教室,哎呀,学生是我们二十六班,我得帮他走走后门,呵呵。石晓璇可爱的样子让我忽然错误地发现她真的开朗了许多。
石晓璇发现我桌子上的几个纸鹤,拿起一个看了又看,对我说,萱子,你以前不是说折纸鹤是最幼稚最天真最无聊的做法吗?现在怎么也折起这东西来了?我笑着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纸鹤,说我没事打发时间,不可以吗?她整理着她的教案和作业,站起来对我说,可以,当然可以,打发完时间,纸鹤也正好一千只,再送给苏丙文,对吧?说完就往门口走,我大叫着,石晓璇,你给我回来。她头也不会地说,不行啊,我太忙了,不像你这么清闲,还有时间折纸鹤,呵呵。过了五秒钟,她又回来了,站在门口,很认真地说,萱子,苏丙文越来越不高兴了,有空你多劝劝他。说完就带过门去,真地走了,我知道她是有课要上的。
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每次不高兴,苏丙文都能看出来,然后他就在周记上给我写道,最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好几天没看见你笑了,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有空可以来办公室找我聊聊。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跑到他的办公室里找他,他不管有多忙,都会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听我诉苦,他只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听着,有时候我会哭起来,他就拿着毛巾走到我面前,把毛巾递过来对我说,擦擦眼泪,别把眼睛哭坏了。现在的他不高兴,有谁能静静地听他诉说?有谁能安慰他?现在的我也不高兴,他还能像以前那样静静地听我诉说,然后再递过来一条毛巾对我说“擦擦眼泪,别把眼睛哭坏了”吗?
李歆的妈妈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我几次劝李歆去酒店看看他们。可是都被她不耐烦的样子拒绝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劝李歆,因为她那颗受伤的心已经无法愈合。
下午下班以后,我看见家门口堆着很多东西,有好看的衣服,精美的化妆品,还有一些零食,我把这些东西全抱到屋子里,堆在沙发上,看着这些昂贵的东西,我奇怪地想,这是谁送来的呢?
我走到电话旁边,想告诉李歆我们发财了,却发现电话上显示着一个未接电话的号码,我按下录音,听见这样一段话,歆歆,我是妈妈,妈妈今天就回香港了,我给你买了一些东西给你送去,你没在家,我就放在门口了。歆歆,这么多年了,你还恨妈妈吗?那天看见我的歆歆都长成大姑娘了,妈妈心里很不是滋味。妈妈也不知道你现在爱吃什么,只记得你小时候爱吃零食,就给你买了一些零食,也不知道你现在还喜欢喜欢吃。你现在到了爱打扮的年龄了,我和你爸爸给你挑了一些衣服和化妆品,我知道歆歆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公主。歆歆,这么多年了,你一个人过得还好吗?妈妈知道对不起你,别恨妈妈,好吗?妈妈要走了,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在大连呆够了,就来香港找我,好吗?歆歆,妈妈真得很想你。
听完录音,再看看沙发上的那些东西,我得心里有一阵阵的疼痛,真滑稽,我疼痛什么?我忽然感觉我有想念我的爸爸和妈妈了。如果他们现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现在的我一定是最幸福最快乐的孩子,爸爸下班回来以后一定又要和我抢遥控器,妈妈一定有在厨房里给我做我做喜欢吃的饭菜。
天快黑的时候,李歆和林依回来了,我问她们,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林依说,我们在半路上碰见了。我又问她,那董毅呢?李歆换下鞋子说,董毅被她给赶回去了。我笑着说,林依,你可真够坏的啊!林依笑着往屋里走,她看到沙发上的那一堆东西,大叫着,萱子,你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啊?你不会告诉我是你买的吧?李歆凑过来也大叫着,哇,萱子你知不知道这件衣服多少钱?上次我在商厦里看到过,这件衣服三千多呢,你从哪弄来的这么多东西?我拉着林依说,林依,我们出去走走吧。林依疑惑地问我,这东西到底哪来的啊?我边拉她边说,我怎么知道啊?临出门的时候,我回过头来冲屋里站着的李歆打手势,意思是让她听听电话录音,李歆很聪明地点了点头。
我和林依走在街上,林依满脸的不高兴,她说,萱子,你怎么可以这样?我笑她的天真,我说,反正那些东西不是你的,更不是我的,我们才不管从哪里来的呢,对吧?林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说,我们还没有吃饭呢,走,我请你吃饭。她顿时就乐了,拍着手说,好啊,可是李歆呢?我拍着她的肩膀说,这你就放心了,我已经给她做好了,她俄不着。
我和林依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连招呼都没打就回屋睡觉了。我走到李歆的房间门口,轻轻地问她,李歆,你睡了吗?李歆在里面回答,还没有呢,萱子,门没锁,你进来陪我说说话,行吗?
李歆坐在床上,我坐在她电脑旁边的椅子上,李歆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到处都有她喜欢的布玩具,我顺手拿起一个流氓兔,用手整理它常常绒毛。我说,李歆,你应该原谅他们。李歆说,听完录音,我觉得心里挺难受的,想哭了。我拍着她的肩膀说,想哭就哭吧,闷在心里多难受啊。李歆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流氓兔,勉强地笑着对我说,我才不哭呢。我大吃一惊,问她,李歆,跟谁学得这么坚强了?李歆说,跟思涵学的,他让我坚强,不许我哭。
李歆从床上下来,走到书桌前,拿着吴思涵送给她的那个瓷娃娃又坐回床上,对我说,萱子,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讲讲我跟思涵的事,因为你对我们的偏见太大了。等你听完了,你再发表意见,好不好?我点点头说,好啊,我洗耳恭听。
李歆是个爱讲故事的女孩,上高中的时候她总是拉着我给我讲谁跟谁的故事,我总是说她是小时候看安徒生童话看多了。大学毕业后,我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她讲故事了,只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乎别人的事情了,给我讲的都是她自己的故事。
其实,以前我也不相信网络,认为它太虚幻太不现实,就像你说得那样,在网上他就是一条狗你也不知道。可是我为什么这么相信思涵呢?那是春节的时候,你应该也知道,春节我收到了我妈的好几封e-mail,告诉我她也要结婚了,当时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后来,我就想找个人聊天了,然后就遇到了思涵,我把我爸爸还有我妈妈的事情告诉他,我说我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他很耐心地听我讲我的家庭,很耐心地听我发牢骚。你知道吗,萱子,他一点也不心烦呢。他说,让我来帮助你,好吗?我不相信,一点都不相信,好长时间没有给他回信息,他又给我发来信息,上面说,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来找我,我叫吴思涵,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我顿时就感动了,你说谁这么大方,上来就把地址和电话号码给你啊?但是我还是没有给他回信息,并且下了线。后来,我总是能在线上看见他,我问他,你每天都在这里干什么?他说,等你。后来我们就真地在一起了。我终于破天荒地相信了一次网络,我就是被他感动了。萱子,你说的很对,在网络上他就是一条狗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想上帝还是公平的,在我失去了父爱母爱的时候,他又让我得到了爱情,得到了思涵,就让我相信一次,好吗?
我问她,李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还以为你就是小孩子脾气弄着我呢。李歆说,你每天都忙成那样,我有时间给你说吗?我说,你怎么不讲道理呢?你每天都忙着跟那什么吴思涵聊天,还说我忙?我站起来挠她痒痒,她大叫着跟我求饶。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李歆就特怕痒,每次惹到我,我都把她摁在床上挠她痒痒,直到她求饶为止。
凌晨两点,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从枕头底下拿出高中毕业照,我盯着照片上苏丙文阳光的笑脸,还有我眼里泛着的泪光。
我打开电脑,想在网上看到苏丙文,想再用一个陌生朋友的身份跟他聊天,想再听他讲他的故事。可是他的头像是灰暗的,他不在线。
我给他留言,我说,你在吗?我等你一分钟,就一分钟,一分钟以后你不回信息我就走了。
小苏打,我在呢,我隐身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你不也一样吗?怎么了?心情不好?
有点,今天刚看完一部小说,《穆斯林的葬礼》,心里挺难受的。
我看过那部小说,结局不太好。
楚雁潮是不是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
此话怎讲?
你不是说师生恋里的老师没有职业道德吗?
那不一样,我教的是高中,人家那是大学,不一样的,大学里这种情况是常见的。
哦,是这样啊。
小苏打,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晚上很郁闷呢?
我?没有啊。
不,你一定有心事,告诉我吧。
好,我告诉你,我喜欢你!
呵呵,小苏打,别开玩笑了,我们有没有见过面,如果你见到我,一定会很失望的。
我才不会失望。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失望?
我就是知道我不会失望,我才不在乎一个人的样子呢。
小苏打,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今天喝了点酒,可能醉了。
那你快去休息一下,好好的为什么要喝酒呢?
不为什么,想喝就喝了,那你先玩吧,我去休息了,再见。
没等他回信息我就下线了。我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问自己,韩馨萱子,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苏丙文已经结婚了?你这样做道德吗?我听见有另一个声音,他说,你别逼她了,她心里难受。我心里难受吗?不难受吗?我倒真想喝点酒,让自己醉一回,永远都不要醒来。
好久没有去看林梓桐了,也不知道她的病怎么样了,决定周末去看看她,她一个人怪可怜的。我一想,周末是九号,不正好是她生日吗?光我一个人去怎么行?如果我们大家一起去,该有多好。
我去教学楼里找石晓璇和苏丙文,办公室里只有石晓璇一个人,我问她,晓璇,苏老师呢?她说,苏老师去上课了,你坐啊!我坐在她对面,问她,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评优质课?她说,我在下周,苏老师就在这周五。我说,那结果什么时候出来呢?她说,那得等到所有的参赛老师都上完公开课,月底差不多。
石晓璇递给我一杯水,她问我,萱子,你可是从不来教学楼的,怎么这次就为了评选的事特意从五楼下来又爬四楼?不会吧?我说,我就是想告诉你和苏老师,周末林梓桐过生日,你们和我一起过去吧。石晓璇大吃了一惊,说,林梓桐?天啊,工作以后我还真没去看过她,其实上大学的时候也就去过几次,而且不敢进去,只敢躲在门后面看看她。我可不敢去给她过生日,万一她又发作了,我害怕。我安慰她说,她现在好多了,已经开始好转了,我自己都去了好几次了,没事的。她把头摇得连我都替她头晕,她说,要去你们去,我不去,再说我这还有这么多事呢。我顿时就火了,我知道石晓璇吃硬不吃软,要换李歆就不行了,李歆吃软不吃硬,我说,石晓璇,你这人也太没人情味了吧?当初你和林梓桐还是好朋友,现在林梓桐她都病成那样的了,就让你去看看她你都不去。你爱去不去,就当我没你这个朋友!说完我站起身就准备往外走,石晓璇一看我生气了,一把拽住我,她说,萱子,我去还不行吗?干吗发这么大的火?你看你。我说,不是我发这么大的火,大家都是朋友,你看你……石晓璇忙说,行行行,我去,我一定去,不管有什么事情我都去!我使劲拍了她的头一下,你早答应这不就没事了吗?我先回去了,等苏老师回来,你就告诉他,让他一定同意,知道吗?石晓璇无奈地说,行,你放心吧!我就是拖也要把他拖去,哈哈。我白了她一眼,别贫了,快去备课吧,我走了。
我知道李歆和林依一定是会去的,只是董毅是个难题,我给他发短信说,周末你和我们一起去精神病医院给林梓桐过生日,好吗?董毅很快就回了信息,就俩字,不好。我往他办公室打电话,是他接的。我说,董毅,你也太简单了吧?为什么不去啊?董毅说,我挺忙的,没空。我说,你周末还忙啊?他说,我正准备考托福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东依你看我们每次聚会你都没去,我们都知道你考托福就没怪你,可是这次……那边的董毅很不耐烦地说,可是这次一定得去,对吗?我真的很忙。我说,你想想,原来我们一帮人多好啊,可是现在少了一个林梓桐,你心里不难受吗?他说,你有完没完啊?我都安排好了,离考试没几个月了,真的。我说,董毅,不就是耽误你几个小时吗?你就这么小气啊?万一你考不上,那不是更惨吗?出不了国,也没有了朋友。董毅赶紧打住我的话,行行行,我去,你可千万别咒我考不好。我说,只要你同意去,什么都好说。他说,什么时候你也为自己想想啊?整天折腾人家的事,你不累啊?
春天终于来了,天气渐渐的变暖了,我们都脱掉了厚厚的羽绒服。下班以后,我骑着单车去了郊区,一路上,春风拂着我的脸,把我的头发吹得像旗帜一样飘扬起来,路旁的柳树开始发芽了,春天来了,感觉真好。可是我的春天来了吗?
我在麦田旁边停下来,眼前是一片一望无边的麦田,满眼的绿色充满着生机。这个地方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来了,只记得上高中的时候,一到春天,我们几个人就会骑着单车来这里春游。我推着单车来到小河边,把单车放倒在地上,坐在河边,看着清澈的河水,回忆着我们的故事。
那时候,这里不全是麦苗,还有油菜和桃树。我们坐在河边,可以看到绿色、黄色和粉色交融成一幅水彩画。当时,我们都只有十七八岁,都是活泼好动的年龄,我们在一起蹦啊跳啊。高希泽给我们唱英文歌曲,石晓璇给我们跳孔雀舞,董毅给我们吹笛子,只有林梓桐一个人坐在河边捧着书学习。我们还在田野里照了好多的照片,照片上的我们都那么单纯。
石晓璇今天的那句话把我又拉回了现实,我坐在河边,把石子扔在河里,平静的河面顿时泛起阵阵涟漪。石晓璇告诉我,苏丙文今天的表现很不好,他这次一定不会评选上优秀教师。我问她,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她说,他心情不好吧,心里也有事情,上课的时候总是说错,有时还会走神。
苏丙文这是怎么了?
周末,天气很好,我终于说服了所有的人陪我去给林梓桐过生日。在公车上,我对他们说,到了那呢,你们就叫我林依,把林依叫成我。石晓璇问我,为什么啊?我说,林梓桐到现在还不认识我,她偏说林依是我,我们又不能跟她急,以后她会认识我的。李歆说,还有啊,你们在她面前可千万别提学习啊考试啊,否则她又要发作了。石晓璇说,怎么那么多事啊?董毅哥,要不咱俩回去吧。董毅说,萱子要是能饶了咱们,咱们就不去了。大家都笑成一片。苏丙文问我,萱子,林梓桐的病有好转吗?我说,有好转了,大夫说如果她不再发作的话,很快就会出院的。
神经病医院在一个郊区,我们到达那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神经病医院矗立在那里非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让我们感到有点害怕。石晓璇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说,萱子,我怎么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啊?是不是经常闹鬼啊?我说你瞎说什么啊?我经常一个人这时候来看她,胡说八道。
林梓桐看见我们一大伙人全来了,她激动地说,我太高兴了,你们真好。我们给她点上蜡烛,她的脸在烛光的照射下,非常好看,我仿佛又找到了往昔那个文静的女孩,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美丽的笑脸,还有那眼睛里泛着的晶莹的泪光。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我们的毕业照,她说,前天我妈来的时候,我让她帮我把毕业照拿来,今天中午来给我过生日,顺便就把它拿来了。我来认认你们,这是苏老师,苏老师,你看你那时候多年轻啊。苏丙文笑了,仍然很腼腆很干净,但也有一些无奈。在分开的四年多的时间里,他变了好多。林梓桐一个一个地点着名字,李歆,你什么时候那么文静啊?你看董毅,照相也不老实。这是晓璇,晓璇,你和高希泽还好吧?石晓璇装作满不在乎地说,他走了,跟她女朋友去美国了。林梓桐很吃惊地问她,你们分手了?我早就说过嘛,高中是不可以谈恋爱的。林梓桐抬起头来看着林依说,萱子,怎么这里面没有你呢?林依说,我啊,我那天有事没上学。林梓桐说,我不相信。她又看看我说,你怎么会在照片上啊?我们是同学吗?石晓璇指着林依说,林梓桐,那不是萱子,那是林依。然后又指着我说,这才是萱子呢。林梓桐皱着眉头说,是吗?我怎么记不起来了呢?让我再想想。我看着她的样子很疲惫,我说,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慢慢就会想起来了,别太为难自己。
我们在那呆的时间不算很长,人太多了,太吵,会影响其他病人休息,林梓桐看起来也有些累了,该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公车了,李歆说,我们还是走路回去吧!董毅难得和我们聚在一起,好好聊聊吧。苏丙文说,好啊,我们是应该好好聚聚了。石晓璇开玩笑说,苏老师,回去晚了师母不会不让你进门吧?苏丙文说,怎么会呢?你这个调皮鬼。董毅说,可是我想早点回去,我的英语单词还要背。林依说,那你打的回去吧,我跟他们一起走路回去。我说,董毅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石晓璇也说,董毅哥,你怎么这样?看在林依的面上你也应该留下来啊。董毅又一次屈服了,好,就这一次了啊!
我们走着走着就分开了,石晓璇和李歆走在了一起,董毅和林依走在了一起,我和苏丙文被落在了后面,也走在了一起。一路上我们的话很少,沉默,沉默得让我不知所措。我说,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圆啊。他说,是啊,真圆啊!我忽然想起那三个难忘的中秋节,高中三年,学校每年都要举办一次中秋晚会,全班同学聚在一起,有的唱歌,有的跳舞,好不热闹。可是每次苏丙文都会神奇般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站在主持人旁边,头上身上都被好看的彩纸彩带洒满,我躲在墙角里,看着主持人,就是那个我们班最漂亮最美丽的女生帮他摘去头上的彩纸彩带,然后他们笑着向对方问好祝福。看到这里,我悄悄地从后门走出去,一个人跑到操场上,躲在操场角落的树林里,透过叶子与叶子之间的缝隙,我望着那轮因为孤寂所以美丽的大圆月,心里会有莫名的哀伤流出来。我能清楚地听到李歆在操场中央大声地呼喊我,韩馨萱子,你在哪里?我明明是想回应她的,可是我觉得喉咙有点堵,说不出话来,干脆就躲在她找不到的地方,我不能让她找到我,因为我不能让她看到我悲伤,不能让她看到我哭泣,不能,真的不能,否则,她也会哭泣,也会悲伤。三年,这三个中秋节都是我一个人在操场上孤独地度过的,中秋晚会上,我没有准备任何一个节目,我总是在看到苏丙文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站在一起,她帮他摘去头上五颜六色的彩纸彩带,然后彼此笑着向对方问好祝福之后悄悄地离开那里,一个人很孤独的度过,不,不孤独,因为,毕竟还有眼泪在陪伴我。
优秀教师优质课的评选活动已经完全结束了,评选结果也出来了,我借口说是好奇跑到校长办公室看到了他们的成绩。石晓璇在语文组中名列第二,获得了优秀教师的光荣称号,而苏丙文却在语文组中名列倒数第一,他的成绩和优秀教师的最低线都相差很多。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我慢慢地走到我的办公室里,我想不通,我不明白,苏丙文这到底是怎么了。以前的优秀教师苏丙文他还在不在?是他消失了蒸发了?还是现在的新教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石晓璇获了大奖,我们逼着她请客,她高兴地答应了,还让我叫上苏丙文。我打电话给苏丙文,我说,苏老师,今天晚上晓璇请客,一起去吧。电话那头的他说,算了吧,我就不去了。我忽然意识到这是对他极大的讽刺,我说,苏老师,对不起啊,你别太在意这一次,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棒的。苏丙文反倒安慰我,没什么的,萱子,你们都应该好好把握现在。我说,嗯,我知道,苏老师,你放心吧。
后来我也没有去,陈夕忙着复习准备高考也没有去,董毅对这些小聚会一直都是敬而远之,他的出国梦让他几乎与我们断了联系。所以只有林依、李歆和石晓璇在一起吃饭,石晓璇对我们的不赏脸感到很生气,林依打趣说,他们不去不更好吗?少了很多饭钱啊!
我骑车回家,在路上,我就想,其实我也挺坏的,逼着石晓璇请客,人家真打算请了吧,我又因为苏丙文不去就忽然决定自己也不去了。石晓璇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又忽然决定不去了,但是我知道她一定骂死我了。
回到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坐在电脑前,我知道苏丙文一定会在网上,因为他曾经说过,在他最郁闷的时候,网络是他最好的伙伴。当我上线以后,真的看见他的头像在我的好友名单里发亮,并且只有他一个人,很孤独,就像他在我心里一样,永远都是唯一,我知道的。
Hello,你好!我发信息给他。
小苏打,你在?
是啊,我也是刚上来,你一直在这里啊?
嗯,今天晚上没课,所以就没去学校,最近有点郁闷,心里很烦,很多事情都感到一块了,让我感到力不从心。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能告诉我吗?
第一,我妻子最近正在和我闹离婚,要么回云南,要么离婚;第二,前几天的优秀教师评选,我却得了倒数第一!你要知道啊,以往的评选,我都能获奖的!可是这次我竟然如此失败!
我像你这次的失败是偶然的,别太在意这些东西,别灰心,我相信你的实力,我相信你是最棒的。
小苏打,谢谢你,在我失意的时候可以陪在我的身边,并且安慰我,让我感到很温暖很欣慰。
不,你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应该做的?难道你是一个天使?一个乐于助人,愿意带人走出黑暗的天使?
这么美好的称呼我怎么敢当?如果你愿意这样称呼我,我当然愿意做你心中的天使。
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好好的怎么问这个问题啊?我是小苏打啊!
你能不能明确地回答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给我一次又一次的温暖和安慰呢?为什么你总是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呢?仅仅是偶然或者巧合吗?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为什么我总认为你就是我身边的某一个人?或者,你是不是她呢?
谁?
不,你不是她,也许这仅仅是我的幻想,可是,我真得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用问我是谁,我就是我,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但是我会时刻为你祝福。也许,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我没有说再见就下了线。关掉电脑,缩在沙发里按着遥控器,不经意间看见有一个电视台正在播刘若英的MTV,当《我等你》这首歌的MTV播出时,我抱着肩膀哭了起来,我还害怕李歆和林依忽然进来看见我哭,努力把泪水收回去,可是越想不哭,泪水就越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歌里说“我等你,半年为期,逾期就狠狠把你忘记……”可是我等了苏丙文七年多,至今还没有把他忘记,是我狠不下心来,还是他真的值得让我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