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诚者,天也;信者,地也,万物以其为承载,失诚信者失天地也。
城郊数里,有一翠竹林。
终年白云缭绕,幽烟袅袅,人过而闻清气扑面,疑为仙居神境。
有少年过竹林,见二翁对弈于林内。
执白者,衣青布长衫,白须黄发,神色祥和;执黑者,衣蓝绸短褂,斑白短发,容颜涣然。
忽见,蓝衣老翁眉头紧锁,似有一棋步难以决措。
青衣老翁笑而捋其须,“贤弟,莫愁。吾有一耳食之闻,尔有意闻否?自以为可以清汝此刻混沌之思也。”
“仁兄请告之,小弟愿洗耳恭听。”蓝衣老翁答。
“话说古时,不知何朝何代,有一书生,姓陈,名山,赴京考试。路遇一老汉,身形彪悍,听其口音,疑为山东人氏,亦赴京。遂结为伙伴,同赴京都。
当晚,因天降甘霖,大雨倾盆,耽误行程,遂寻一旅店住下,以待翌日,雨止,再行赶路。
二人萍水相逢,然似曾相识,寥寥数语,以为意趣相投,于是共桌而食。
酒足饭饱,老汉微醺,语陈曰:“吾乃山东人氏,姓祝,名千,世事农耕,偶有捕猎。鄙人无他所长,独通一二禽语……”零星数语,碎碎然,不久,便浑然睡去。
次日,浊云消散,晴空朗朗,二人启程,一路相关照,提携。
一路上,祝在前,陈尾随其后。
偶见祝猎,但惟独猎狐,且一旦捕获一狐,必神色憎恶,唾其皮毛;若见犬,必投之以肉,并怜而抚之,神色与待狐大不相同。
陈怪而问其缘故。
祝神色悲凄,怅然若泣,曰:“此事说来话长,吾原以捕猎为生,一日,吾猎得一狐一犬,兴致昂然,载其归家,行至途中,偶闻狐语犬‘可怜我一窝幼崽,尚嗷嗷待哺,今早起,愿得少许冷炙残羹,以喂幼崽,如今却为猎人所获,必当一去无归,可如何是好。噫!真可怜吾儿就此无了娘亲哉!’‘吾尚有小犬五只,昨诞。初为犬父,出而猎食,然为人猎而获之,悲哉!’吾心中暗觉有趣又有不忍,心念‘这两小畜生定不悉吾通兽语,吾若纵而语之,其必觉惊奇。且估念其初为狐母犬父,设若纵之,归山,以之为行善,何乐而不为?’于是纵二兽并约为‘今日得人恩,往后不得伤人’,兽感激涕零。犬点头默颔,狐誓约‘若往后伤人,狐族灭门’,言时信誓旦旦,实在感人。
而后,越数月,至年末。吾上山猎以备年货,留幺儿独守孤舍。犬子尚幼,然机灵聪慧过人,吾专而爱之。猎得,傍晚归家,寻幺儿不得,大惊,见舍外斜径杂草之间有狐之印记。疑为狐盗儿于吾不备之时。怒寻其迹,得儿,然两股为狐所伤,血迹斑斑。儿啼声欲裂,吾悲痛欲觉。遂捉伤弱息之狐,大骇,正为当日吾纵之狐,以眉间一白斑为证!
悲夫!狐以族之命为约,然无信伤吾儿,实为可憎!当诛之。
遂杀狐,为吾儿报伤股之仇。此后,遇狐必诛,以惩其无信,自食食言违誓之果。
其后数日,日落时分,吾大儿愤愤然而归,称猎得一狐,吾出而观之,此乃一犬!大呼,此犬正为鄙人当日所纵之犬,极像狐!遂欲究其缘故,犬语余‘因与恩公约为不伤人,故为令郎错猎而不吠不抗,恐误伤人也’,言毕气绝,吾涕泣将此义犬厚葬。
呜呼!狐为一餐饱食,可失族命之约,实为无诚信至极;犬死守一约,可失性命而不吠不抗,真可谓恪守诚信之士也!实为可赞可叹!
往后,吾遇犬,必厚待之;遇狐必猎,且唾其面。
近日,幺儿恶疾又复,遂上京以求得良方。”
陈细听而叹之:“小生以为失信,守信之事,独为人有之,却不知兽亦有之。”
“呜呼!非但兽有、人有,且二者相通。观今世之人,有贾欺于市以败柑劣果售人而恬不知耻;有生以重金买官鬻爵而洋洋自得;有官以造福百姓之名而征百姓血汗之财以饱私囊而自赞清廉。有士佩虎符、坐皋比,洸洸乎干城之具也,有士峨大冠、拖长绅,昂昂乎庙堂之器也,与百姓约为‘守家卫国,定国安邦,理社稷以再现大唐盛世’。然盗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而不知理,糜廪粟而不知耻。此皆为狐之辈,拙劣违信之小人,失信于民,失信于德,失信于国,应为世人所唾弃。
然世有许衡不动无主之梨之美传,有商鞅立木取信之遗德;有范式守信,孤魂千里会友人,季札赠剑,宝剑赠亡主的雅调;亦有曾子杀猪,为偿妻子戏言,尾生抱柱,苦等情人至死不渝的清歌。此则皆为同于犬之忠义诚信之士,世人应颂且传唱。
吾等应起而诛类狐之辈,杀贪官除恶吏,除混沌之气,敬同犬之誓守诚信之士,还诚信之风矣。”
陈微颔之,退而思其言:此夫有凛然之正气,刚正之品性,力扬诚信之风,真可谓大丈夫也!
祝慨叹,曰:“今世之人岂不为后世之人耻笑乎!失诚信乃失天地也!”
陈拊掌大赞:“噫!此为真事理哉!”
后人以此为佚文传之,虽无记入书籍,然流传甚广。
愚兄得以耳闻,告诸贤弟,以为共赏共思。”
“呜呼!狐可为一餐之饱而失族命之约,终丧性命且牵累同族;犬有信,至于死而不伤不吠,类赤兔胭脂兽,实为可贵。乡野之夫亦有感于诚之可贵,失诚之可恶、可憎。诚见诚信之重,非独独存于高雅之殿,士大夫之类论之。当举国持之,信之,以其为本,以其为根。崇其为天地,奉其为中华传统美德之精要。仁兄所述之闻,浅尝似趣闻,深思,实则暗藏玄机也。”蓝衣老翁执子而悬,笑而答之,话毕,子落于棋盘。
青衣老翁兴致昂然,大叹:“妙棋!妙解!妙不可言!高山流水知音难得哉!可今世之人有几仁人志士通尔等苦意。仍有贾效狐之鄙行,欺于市而洋洋自得于同行者,且相互勾结,以薄本牟厚利为荣,不顾买家之权益、性命,有几人沿公沙穆卖猪之遗风?只知将失诚信之为,愈演愈烈;有地方官吏建‘政绩工程’虚言之为‘效力为民’,实则中饱私囊;又有劣民掷重金购‘文凭’,为进“公家”之门背信弃义。呜呼!实让尔等痛心疾首,感‘失信’之风逍遥,‘守信’之风暗淡矣!”谈毕,落棋。
蓝衣老翁笑曰:“仁兄谬矣!然非全民失诚信也,上者皆属异类存于世,乃黑在白中稍导不正之风焉。今世之人多有扬诚守信之风之举,为惩奸商而焚劣货,为树诚信之风而创“诚信街”,为明民心而将政府行事作为大布天下,开诚布公,访社会,体民情。恕小弟愚执,‘世间多有诚信之风,只须稍稍清理门户,即可扫除‘失信’之风!’”言且落子“仁兄,请鉴。此棋如何?”
青衣老翁舒眉而笑:“妙!且观时人如何落子。”
少年不觉间,已近至二翁身旁,翁似觉有扰,起身离去,少年挽留不得。观其棋阵,实为怪异,呈“诚”,“信”二字,后又回味其言语,顿有所悟。
后记:若翁为仙人,世俗之“失诚信”怪状亦令其以为可耻,人何以不觉?若翁为常人,则设棋局,言“诚信”,实可谓意味深远矣,人必当深思,扬诚信之风,去失信之怪状、歪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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