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人是一个九十几岁的老太婆,细得就像火柴梗。除了勉强嚼得几口米饭,其他的事都已不能再干了。
家里不通自来水,她也就帮国家节水了,――不洗澡,仅有的几件衣裳也是换了一次又一次,可是就是不沾水。
这房子,说实在话,真的不比茅蓬。里里外外都乌黑一片,那是太多的尘土积聚所形成的奇景。它周围多数都是三四层的小洋房。
刚打算在这儿落脚的时候,觉得它还不如阴沟。但是阴沟也被垃圾军团占领了,远古的茅篷也消逝无踪,无垠的田野也渐渐失去了生机;为了多活几天,周边的洋楼也曾冒险去过,幸亏自己跳得猛,恐怕早就被压成薄饼了。千寻万找,还是这里最合适。
虽然屋里的气氛沉闷,但是老太婆也常对着天、地,对着屋里黑黢黢的角落说些不怎么连贯的话,有时也索性一言不发,半眯着眼作沉思状。
每当我闲下来时,也要找她随便聊聊几句,才安稳地睡去。
她说,我有两个儿子,就在这儿附近。那第一高楼是大儿子的,靠池塘的是二儿子;还有个女儿在外工作。
我说那他们来看过你吗?
她说来看过,只不过每次都是要我守在这里,说这是老屋,不能丢弃。
我说,难道非要一个老人家守?
她不说话了。
他们这么是不尽孝道,该枪毙。
那你呢?她问。
还用看吗,我就是一只蛤蟆,哪儿适合居住就在哪儿落脚。从来就是居无定所的。随人们的意愿搬迁。
此后我俩就处得更好了,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她是被儿子杀死的。那天这幢黑房子来了四个少年。他们一来就向她亲切问好,接着二话不说,动起手来,把屋子整理了一遍,到他们觉得清爽了才停下来。在这过程中,她的两个儿子来了,说:你们四个发颠啊,没有事做来这里学雷锋。不可救药。劝你们快点走,不然……
没有多久,他们就打起来了,老二胳膊折了,老大腿折了,四个少年也受了相同程度的伤害。
老太太不忍心看这自己的儿子打这几个少年,在混战中,她冲了进去,被大儿子打趴下了。
那事过去了有将近两个星期,那四个少年又来了,一来就找到了我。他们把我带到了一个山好水好的地方。他们说:是那个老婆婆叫我们把你送来这里的。她不久前托梦给我们。我们那天刚好路过这儿,看到这么破烂的房子住着这么一个老人,我们便决定留下来帮助她一下,回去后,在向社会呼救。可惜……
许多年过去了,听说当年的那四个少年已经是人见人怕的人了――相对于坏人来说。那老太婆的儿子的事我倒没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