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的老鼠一点也不喜欢春天。尽管春天有美丽的花,鲜嫩的草和清清的泉水,但这么美丽的景致在他们眼里甚至顶不上一只臭鸡蛋或一粒花生米。相反的,他们一心向往冬天。因为冬天虽冷,却可以吃到一种美味佳肴——蛇餐。
这儿的蛇很多;土洞里,山沟中,住户人家的屋檐上,到处都有。老鼠们不知从他们哪一位祖宗那儿得知:“蛇吃老鼠半年,老鼠吃蛇半年。”于是在最寒冷的日子里,老鼠们就四处钻洞,让冷空气流进蛇冬眠的小窝里,把他们冻成冰棍棍儿,再拖出来,咬掉蛇头,切成片或者是分成段,然后尽情地大吃特吃。当然,等天气一暖和,老鼠就都躲得远远的,以免成为蛇的口中食了。
但只有一只圆鼻头的小白鼠有点例外。事情还得追溯到几年以前。有一天,小白鼠到镇附近的山坡上找食吃。他在一堆枯树叶下面发现了半块白薯。小白鼠很兴奋,在这春荒季节,找到一点食物多么不容易呀!他搓搓爪尖上的泥土,舔嘴咂舌,正要美餐一顿,突然,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飘飘悠悠送进他的耳朵。小白鼠眼珠不由得一亮,多好听的声音啊!像是百灵鸟在唱歌,又身着艳装的女郎在轻歌曼舞,她完全陶醉在乐曲中了。显然,这是一条舞蛇。舞蹈对她来说,不仅是一种被动的劳作,也是一种艺术享受,一种美。小白鼠发现:有几回,蛇的眼睛似乎从木板缝上滑过,从他身上滑过,但没有一点反应,仿佛蛇眼里只有旋转的歌舞,什么天、地、人、树、鼠全都不见了。
老人欢快地吹着口笛。那奇怪的小东西在他嘴里竟变得如此美妙。乐声忽而轻松欢快,像是把人带进了姹紫嫣红的花园;忽而迅急狂骤,如同闪电雷雨;忽而又轻如游丝,飘飘远去。小白鼠都听呆了,他也情不自禁地拍手顿脚舞动起来。他感动极了,他那小小的脑壳里第一次发现:世界上除了面包渣、花生壳,还有更美的东西。他听着听着,忽然眼睛湿润了,掉出了一滴亮晶晶的泪。
以后,小白鼠每天都来听,即使最寒冷的冬天也从不间断。他发现舞蛇没有冬眠的习惯。一到下雪天,老人在小木屋里便生起了火炉。小白鼠站在木板墙外面,肚皮都能接触到里面散出的热气。他的脚丫在雪地里冻得太凉时,才想起来要走一走,在白雪上留下一串梅花似的小脚印。
在那些暖和的日屋了,他病了。上次在小木屋外站得太久,手脚都快冻僵了,回来就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身体软软的不能动。他躺在那儿,看见老鼠们焦急地在洞里跑来跑去,跳脚地哭着叫着。这可是不常有的事。因为冬天都快过去一半,他们还没有找到一条冻僵的蛇。想起以前品尝过的那种蛇的美味,他们都快馋疯了。
“好消息!好消息!那耍蛇的人死了。”
“小木屋的炉火灭了三天了。”
“那蛇呢?一定被冻僵了吧!”
“哈哈!这回可以大吃一顿鲜美的蛇肉了。”
老鼠们贪馋地叫喊着,梦想着美味的蛇宴席。小白鼠听了却像换了针刺一样。他挣扎着爬起来,吃惊地问:“是小木屋里的那条蛇吗?”
“对极了,就是那条。”
“不要吃她,她是条舞蛇。”小白鼠恳求他们。“舞蛇?”老鼠们嘲弄地笑着,“舞蛇的肉一定更美!”
他们把小白鼠推到一边,一窝蜂地冲了出去。过了不久,老鼠们排成一字长蛇阵,举着一条冻成冰棍似的蛇,钻进鼠洞。小白鼠认出来,这蛇正是舞蛇。两年来,虽然几乎天天见面,但他第一次离舞蛇这样终于清醒了,重新接着乐曲的节奏轻松地扭动。老鼠们惊呆了,都停止了吵闹,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上。
舞蛇缓缓舞着,几天没有听到音乐了,她身体疲软,极需要活动一下腰肢和骨节。恰巧这时,曲子的节奏加快了,她的舞姿也就更加灵活舒展。她畅快地旋转着,兴奋而又陶醉,对周围的老鼠们视而不见。匍匐在地的老鼠们目睹着一幕从未见过的动人情景:一只小白鼠站在中间吹着口笛;金蛇环绕着他,旋风般的狂舞。
舞蛇在美妙的梦中舞着,体内的血液在激流。环舞中,她仿佛又看到了老人的身影。多熟悉的声音啊!难道她的主人又复活了?是的,一定是的!这样美妙的乐曲只有他才能吹得出来。舞蛇渴望着,用美丽的眼睛寻找着。
蓦地,她看见地面中间有一只小白鼠。本能,几乎是本能地,舞蛇发出闪电般的一击。小白鼠受了致命的伤,吹奏停止了。刹那间,死一般的寂静。舞蛇愣住了。怎么音乐停止了?对舞蛇来说,没有音乐,就等于没了生命。她寻找着,猛然,舞蛇看见了小白鼠嘴边的口笛。生命垂危的小白鼠又拼出最后的力气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