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伯祖父
前些日子,打电话回家,从母亲口中才得知:伯祖父已经去世了。放下电话后,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只隐隐觉得那种郁闷的心情足足压抑了我好几天……
伯祖父大祖父六岁,但与祖父不同的是,他是那个年代我们家族中唯一的一个知识分子。听祖父说,那时太祖父家里不太阔绰,而太祖父的哥哥却是个有名的地主。据说,他家里的粮食年年都要腐烂上一大堆。然而太祖父的哥哥虽富却没嗣,因而,伯祖父一生下来便过继给了他。
按我们农村人的话来说,伯祖父的命好。他一生下来,便无衣食之忧,再过了几年,他更是进了当时很多人曾梦寐以求的私塾。与祖父相比,他总是在快乐中长大,十六岁那年,伯祖父考上了邻县的一所师范学校,从此他便踏上了从教之路。
那时候,祖父兄弟俩早已带着各自的子孙分开住了。祖父住着原来的那幢旧房子,而伯祖父则在距那幢房子有一段距离的南面新盖了一幢在当时认为是村里最漂亮的红砖房。因为有一段距离,大哥就总是带着我在两个祖父间来回奔跑,看看有什么新鲜的、好玩的东西,这为我们的童年增添了不少乐趣。也因为有南北之分,因此从那时起,我们便叫祖父为“上面爷爷”,而伯祖父为“下面爷爷”,那时,一想到我们为区分两个爷爷而创造出的两个新名词,我们都高兴的手舞足蹈,仿佛世界上就数我们最聪明似的。
伯祖父执教四十多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他做过科任教师,班主任,还当过教务主任,接下来是十几年的小学校长。据他的学生,即我的长辈们说,伯祖父人很好,对教书认真负责,因此很受学生们的尊敬爱戴。也正如此,村里的人每次看见他总要过去热情地叫几声“唐校长”,然后才满意地离开。
自从伯祖父兄弟俩分开住后,两家便好像开始有了些隔膜。我的祖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种地好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他的庄稼便长的一年比一年好,谷仓里的粮食更是年年丰裕有余。而伯祖父虽然也种些地,但他的粮食却总是不喜欢景气,因此向祖父买粮也是在所难免的。因为这些,祖父便有点瞧不起自己的兄长了。每次大家坐在一起,祖父总是对子孙们说:“还是“种田为根本”,千万别像某某某粮食也要买,多丢人啊。”而伯祖父却正好相反,每次碰见我们,他总是语重心长的说:孩子啊,一定要好好读书,以后干什么事都行,千万别再种田!那时,我们实在太年轻了,总以为大人说的话都是正确的,都有道理,但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却迫使我做出了最后的抉择――因为我喜欢书,所以我便更喜欢伯祖父的话,更喜欢伯祖父。
伯祖父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嫁得很远,并且两个女婿皆是教育界人士,颇得老丈人的欢心。三个儿子中除老三在家里办果园,还算种田外,其他两个都各自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大儿子是镇里财政所里出了名的“唐所长”,而二儿子这几年来更是挟摇直上,做上了地区新华书店的总经理。这也正好印了伯祖父“干什么都行,千万别种田”的那句老话。
晚年的伯祖父,退休后留在家里比较清闲,三个儿子为他在小儿子的果园里安了一个新家。那里有各种果树,一年四季都开花,山谷边有细细的流水,清脆的鸟鸣声,加上罄人的花香,伯祖父和老伴仿佛都年轻了几十岁,每天倘佯在大自然给他们的回报中,怡然自得。
到后来伯祖父兄弟俩的关系也好了很多,当他看到祖父还在为小儿子尚未成家而烦恼时,他总是伸出援助之手,并且不无感慨地对他说:我们都七十多了,要注意身体啊!
最近几年,大哥和我先后考上大学,伯祖父异常高兴,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食量大增,每逢碰见村里人,他便先爽朗地笑几声,然后得意地说:好啊!我的孙子争气啊!
去年寒假,我回了一趟家,见到伯祖父,那时,他的身体还算健朗,只是他的背弯多了,耳朵也没先前那么好使了,看见我,他还是那般亲切地抚摸,慈蔼的微笑和谆谆地教导……
然而――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伯祖父就这样走了,他已是真正地做了“下面爷爷”,一时间,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然而,他确确实实是走了,听母亲说,他走得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没有一丝牵挂……夜深了,我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