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秋叶
一片叶子落了。
一片青黄的叶子，慢慢地飘落了。
一片青黄、但依然润满的叶子，慢慢地、被温情的风托护着飘落了。
它究竟是不是第一片落叶，其实是没有确切答案的。但是，它的确是今年第一片飘落到我眼里的落叶。它先是突兀地、决然地脱离母体，直直地坠落下来，义无反顾的姿势像是挣脱了一个世纪的羁绊。只一瞬间，我看见，我真切地看见，合抱粗的树身猛地抖动一下。
心一阵失重般的颤栗，我注视着那片落叶，甚至是怨恨了，风还没吹么！霜还没降么！为什么那样着急急地离开养育自己的躯体？难道感觉不到那让人心碎的颤栗吗？
然而，那片叶子的坠落只维持了一片树叶的高度，竖直的叶子便横平了过来，轻轻地仰浮在半空。微微翘起的叶把儿，因痛苦而蜷曲的叶尖儿，都柔弱但坚定地朝向一个方向。落叶与大树相互凝视着，久久的。
看来，我的埋怨太早了些。它们在说些什么？是“再见了，妈妈！再见了，兄弟姊妹们！”？还是“我永远爱你们！”？
我知道，那片树叶和大树是无从表达的，无论声音还是文字。即便设计了几句台词，说出来却变得如此苍白。面对近如咫尺的爱，伸出的手不能握起；血缘相通的依恋，却不得不转身而去。是什么让这片叶子如此决然？
一阵风掠过，将落叶旋起，飞舞到大树的上空，在树尖儿处打了两个旋儿，然后围绕着树，一圈一圈地，慢慢地滑落下来。时不时轻轻触碰一下其它的叶子，或者，在母亲的手臂上弹跳一下，显现出顽皮轻松的样子。
然而，生离死别终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那片树叶的颜色刹那间更浅了，绿色的眼泪随着触碰滴回到大树的心里。那片树叶的生命在流逝，伸向大树的弯度慢慢减小，是那么不情愿地、缓缓地落下。在到达地面的瞬间，那弱小的躯体再次竭力向上弯曲，然后我看见它似乎是安详地舒展了自己。
大树又一次强烈地抖动了一下，一抹焦黄晕染了树梢。又有十几片同样的树叶飘然而下，但舞姿明显的舒缓而平静了。
春天的繁花，秋日的落叶，应是大自然无可更改的规律。但我更愿意相信，这第一片落叶是为了延续母体的青春，甘愿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它早一刻凋落，就会有另一片叶子能在大树上多一分钟生命的舞蹈；它早一刻失去颜色，大树就会在秋日中多几分绿色的姣颜。
又一阵风经过，托浮着那片落叶，不，应该是十几片落叶，飘然而去。
黄绿色的雾蒙中，我见到了：情到深处，最是那一转身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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