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我搭上一辆中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我拿出手机,准备打发这近一个小时的百无聊赖的旅程。但不一会儿,我被前排的两个哑巴吸引住了――他们在用手语热烈地交谈,大幅度的比划动作伴以丰富的表情,让我相信我“听”到的是最有趣的一次聊天。
靠窗的哑男孩20岁左右的样子,容颜俊秀;穿黄大衣的哑巴好像是他的父亲,又好像是他的哥哥,说到尽情处,亲热地揽住男孩的肩膀,拍了又拍。他俩挥舞着手臂比划的时候,我发现那个男孩的左手仅有拇指和食指两个手指,手掌也斜斜的只剩下一窄溜儿,像是劳动中受的伤害。穿黄大衣的哑巴的左手只有一个食指,大拇指又弯又小,像是天生的残疾。
夜色已浓,车内光线昏暗,我抬了抬眼睛,朝前探了探身,想弄清“黄大衣”哑巴的手到底是怎么了。可能我的眼神过于专注,靠得又太近了,“黄大衣”警觉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一惊,马上报以歉意的眼神与一笑。他见我并无恶意,也冲我开怀地笑了笑,就转回头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比划开了。
他俩用仅有的手指急切地、快乐地做着各种手语,沉浸在他们兴致勃勃的“谈话”中时,我是茫然的,我无法进入他们那个无声的世界,正如他们不能进入我们这个喧嚣的、嘈杂的世界一样。但是我还是跟着他们的手势,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苦苦地、认真地领会他们“话”里的含义。在我看来,那样的交谈真是吃力而又酣畅淋漓,听者或说者,都需要全身心地投入。
说起来,再没有人比车上密度更高的人群了,摩肩接踵、亲密无间,看了让人感到温暖,好像一家人似的。但事实往往是谁也不看一眼,交谈更是不可能。此时,这对哑巴的交谈便是车上唯一的风景。
车到某站时,男孩站起来,笑着用右手和“黄大衣”击掌而别,然后跳下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原来他俩不是一家人的,也是陌路相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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