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我当校长

听说好像是学哪个国家――让个学生到军营当一天军官、到州政府当一天州长――哈哈！我们学校决定让我下星期一当一天校长。为什么选择我？我哪儿知道？我表现并不好，一次表扬也没得过。学习也不怎么样，成绩中不溜。同学们也猜不透为什么选择我，消息传开无不惊讶，什么？让学生当校长？而且选他当？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有什么可哈哈的，肯定是学校看出我行，这叫一分为二大胆用人，懂吗？

饶校长找我谈话，要我发挥聪明才智办好一天学。我问有没有实权？饶校长说有职有权。我说那天你要退居二线。他说他下台。我同意了，还保证干好。

我的好朋友刘鼻涕、白煤球和黑牙膏，连夜找上门，要我那天千万别忘了把“秃鹫”整一整、把“母虎”整一整……

“什么‘秃鹫’、‘母虎’，说话要讲点文明礼貌。还没上台便想报复，能搞好工作？”我严肃批评他们。

“秃鹫”是指教体育的高老师，因秃顶与凶狠而得名；“母虎”即水房的孟阿姨，也是因为厉害才有这绰号。

我的三个好朋友陌生地望了我一下，又互相望了一下。望什么望？身份不同了，我还能再跟你们同流合污不成，全是不识时务的东西。

“刘美俊同学！”我对刘鼻涕说，“我现在任命你为我在职那天的联络员。”

刘鼻涕用手背擦鼻涕，忸忸怩怩，实际上是受宠若惊。联络员用现在的话讲是校长助理或秘书。

“白杰同学！”我对白煤球说，“我现在任命你为那天的教导主任。”

白煤球是留级佬，十足的庸才，没想到能当这么大的官，喜出望外，点头如啄木鸟。

“蒋小黑同学！”我对黑牙膏说，“我现在任命你那天当总务主任。”

黑牙膏像没听见，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深得很。这家伙有能力，但思想不怎么样。

说实在的，这几个人都不是当官的料。但都是我的铁哥们儿，我当官能不提拔他们吗？任人唯亲就任人唯亲吧，不正之风总是有点的、难免的嘛。我们当即开校务会，研究那天的工作……

星期一早上，升旗仪式后是领导交接班仪式。先由饶校长讲话，他讲新世纪、世界潮流、科技与教育……也就是这次学生当校长活动的宗旨，老头子锣伦ゲ蛔∫恪＝幼湃男３ご旖痰即φ胖魅魏妥芪翊钪魅握驹谒嗵ㄒ徊啵掖彀酌呵蚝秃谘栏嗾驹诹硪徊啵矫娑悦妫窭呵蛴岩耆唇肌Ｈ男３せ颖劢辛艘簧敖唤影嗫肌保谝黄粕托ι兴阶叩揭黄鹞瘴帐郑退憬唤油炅恕

饶校长要我讲话，我讲了两句，震动全场。哪两句？

――人家说了再做，我是做了再说；人家说了也不一定做，我是做了也不一定说。

为什么这两句震动全场？说出我的大名便知道，敝人叫“牛皮”，当然是别人给我取的绰号。一个吹牛大王发表这样的就职演说，能不震动全场？台下一片掌声，说我的讲话简练极了！有力极了！精彩极了！与饶校长成鲜明对照。其实那是初二语文书上闻一多说的话，我信手拈来毫不费力，而且借用得多么巧妙。

没宣布新作息时间，这昏东西一开始便丢三落四，真不是办事的料。同学们照例一窝蜂向厕所拥去，顿时厕所人满为患拥挤不堪。因为紧接着上第一节课，慢一点便要迟到，迟到是要罚站的。因而常有人只拉半泡尿、半截屎，屁股也不擦提着裤子往外跑。我今天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这“解手难”问题，我叫刘鼻涕去厕所宣布新作息时间。刘鼻涕跑进男厕所喊道：“同学们！今天时间改了，广播操后休息一刻钟。解小手的解小手，解大手的解大手，慢慢解，解干净，来得及，不要慌！”

刘鼻涕又跑去女厕所，远远站着同样喊了一遍。

两个厕所里都发出长长的松气声，可从容处理急务，不再紧张了。随即是一片赞美声，说“牛皮”急群众所急，想群众所想为群众办实事，是真正的代表群众利益。刘鼻涕站着不走，让从厕所出来的人向他致以微笑。这家伙贪天之功，好像他是决策者似的。

白煤球利用这段时间在教导处开班主任会，布置今天的工作。黑牙膏也在总务处开后勤人员会，强调后勤为教学服务。我在校长室翻翻文件接接电话，也够忙乎的。我想起应该出去转转，也就是巡视巡视，便带着刘鼻涕出来。饶校长说下台就下台，虽一刻不离我身边，但只微笑，不说话。走到教导处，只听见白煤球结结巴巴不知讲什么。他太缺乏口才，思维也欠条理，不知能否把我的指示精神贯彻下去。我站在门口，他看见了我竟昏头昏脑叫我“牛皮”。我瞪他一眼，他才醒来，改口叫“校长”，惹得班主任们哈哈笑。

，校长有什么指示没有？”

他还晓得“指示”二字，说明没昏透。

我抬腕看了一下自己那不闪了的电子表，说时间不多了，就让老师们准备上课吧。我们一行又向总务处走去，老远便能听见黑牙膏拿腔拿调作报告的声音。这家伙，总共只一天时间，他还拿官腔过官瘾，浪费宝贵时光。还目无上级，见了我理也不理，继续作他的报告。我干咳一声，又抬腕看了一下一团漆黑的电子表。黑牙膏明白了，立即打住，散会。

我们学校布局不合理，教学楼对着家属院，校园里经常奏着一支不和谐的交响曲，书声琅琅，鸡啼喔喔，鸭叫嘎嘎。上课时一只鸡在门口探头探脑，一只鸭大摇大摆进来噗地拉泡屎转身出去。饶校长三令五申校园不许喂鸡鸭，可是鸡鸭被关几天又放了出来。饶校长毫无办法，看我怎么处理。上第一节课后，我把几个家里喂鸡鸭的老师请到校长室，要他们做家属思想工作，上午把鸡鸭全部处理掉。可几位老师根本不把我放眼里，嘻嘻哈哈和我开玩笑。特别是教体育的高老师，也就是“秃鹫”，伸手摸我脑袋，故作惊讶：“哟！我们的‘牛皮’真当起校长来了！”我很恼火，真想也摸摸他的光头。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连饶校长也不怕，还能怕我？正当“秃鹫”――高老师――摸我头的当儿，刘鼻涕气喘吁吁拿着根粘满鸡毛鸭血的竹竿跑了进来，向我报告完成了任务。几个老师呆住了，知道中了我的调虎离山之计。

点飘起来。那几个养鸡鸭的老师火往心里冒，但无可奈何，连平时最凶的高老师也乖乖回家烧水煺鸡毛鸭毛去了。有人问，你怕不怕？我说废话，怕我还干。其实我还是有点怕，特别是我的班主任鲍老师的4只良种白来亨母鸡也在这次扫荡中不幸牺牲了。鲍老师本来就爱报复人，我也本来表现不够好，以后我的第二生命“操行评语”就别提了，说不定会影响我一辈子。

但做为领导前怕狼后怕虎是不行的，我不爱唱歌，一唱便跑调，但还是喜欢哼《洪湖赤卫队》里韩英唱的那一句：“为革命，砍头只当风吹帽！”我还喜欢那句话，即“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被自己的豪情陶醉了，像喝了一杯茅台。我坐不住了，又想出去转转，也就是巡视巡视。饶校长要跟着我出去，我请他休息。老头子真有趣，一方面自愧弗如，一方面又对我不放心。我这人，从小就爱自己行动，不喜欢大人牵大人抱。我半岁自己爬起来走，一岁自己操筷子吃饭，两岁自己擦屁股。这不是吹牛，是真的，不信问我妈。其实我说过的很多话都不是吹牛，别人却说是吹牛，还给我取了个“牛皮”的绰号。不过，据说这次学校之所以选中我当校长，正是看中我爱吹牛。

、地点、人物三要素，挨打活该。

来到教学楼，一眼看见这里的变化，每层楼走廊中间搁着个白色大茶桶，桶里有开水。学生有开水喝，在本校至少我上学以来是第一次。总务主任黑牙膏干得不错，比白煤球强多了。在茶桶边喝水的同学感激地朝我笑，饮水思源。只是课间教室有打闹现象，没做到文明休息。我一再对白煤球讲，课间要做到文明休息，他对班主任就没强调这点。也没见白煤球的影儿，准是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呢，好像发呆也是工作。

我继续巡视，从一楼到三楼，从三楼到一楼，一路有人注目，这种感觉真棒！一个初一的马尾辫跑来叫一声“校长好”，又迅速跑掉。一个初二的女生正要吐痰，见了我忍住了。我盯着她，她喉咙一动，出口转内销了。

按计划，第四节听班主任鲍老师的课，鲍老师40多岁，以老教师自居，上课一向信口开河。上课前我溜到一个临时溜号的位置上，我那位置空着。鲍老师来了，我用书挡住脸。鲍老师眼睛不行，也绝不会想到此刻我会在教室里。鲍老师教语文，这节讲《孔乙己》。他照例不看备课本，拿着书乱讲一气，把孔乙己“排出九文大钱”说成“抓出几个零分”，人物形象完全变了；孔乙己说“茴”字有四种写法，他说有五种，可惜没人叫他写写看……

，鲁迅的东西不好懂。文豪文章能自相矛盾？他不懂文豪东西的精妙，说明没深钻教材。下课后我要他把备课本拿给我看看，他极不情愿地将备课本递给我。我翻遍备课本也找不到“孔乙己”三个字，原来没备课。我没批评他，让他自己去想。

中午放学，我要黑牙膏留下深入食堂，今天不许把剩饭烂菜卖给学生。刘鼻涕积极性高，也要留下深入食堂。今天刘鼻涕干得最好，我想提拔他，可没官位可安插。刘鼻涕知足，他说就当联络员。我回家吃饭去了，在校吃饭的同学见一到我就笑眯眯了，说今天吃的是新鲜饭，还吃了好菜，菜也打得多。刘鼻涕见了我却哭丧着脸说：“‘秃鹫’逼我喝鸡汤！”

原来高老师到食堂打饭见了刘鼻涕，一把将刘鼻涕“绑架”到他家，盛一大碗鸡汤叫刘鼻涕喝。刘鼻涕明知不是好意，也只有喝。喝完一碗，高老师又盛一碗。刘鼻涕喝了一半，再也喝不下了。

“后来呢？”

“他爱人把我放走了。”

“鸡汤好不好喝？”

“好喝，蛮厚的油。”

“全是汤？”

“也有鸡子。”

“净骨头？”

“肉也有。”

“现在怎么样，肚子胀不胀？”

“不胀。”

那就算了，要是肚子胀问题就大了。打鸡队共6人，高老师只“请”刘鼻涕一人喝鸡汤。他是气极了才用这种“残忍”手段报复刘鼻涕。可惜他不报复我，我最爱喝鸡汤了。

“牛皮”万岁哩！学校下午和上午一样上5节课，天不黑不回家。本来下午只有两节正课，一节活动。放学后补两节，变成了5节。今天上完两节即放学回家，太阳还在天上，能不高呼“牛皮”万岁？

我走到操场，阳光正好，金灿灿晒着校园，院墙边的垂柳在风中婀娜起舞。几只麻雀飞来飞去叫个不停，像有什么喜事奔走相告。3点50分就要到了，进入放学前的读秒阶段。我的电子表中午修理一下又开始闪了，我对着教学楼看手表，等待兴奋时刻的到来。为了给同学们一个惊喜，我叫白煤球要班主任事先不宣布放学时间，下第2节课才宣布。那效果将是爆发性的，全校沸腾，变成欢乐的海洋，我一天的事业也就此画上圆满句号。可下课铃响后没听见欢呼声，没看见一群群小鸟扑棱棱飞出笼，没人热泪盈眶，没人高呼“牛皮”万岁。和往常下课一样，同学们懒洋洋走出教室在外面逛荡，或向厕所走去。这是怎么回事？我转身去教导处，只见白煤球木桩似的栽在那儿，俨然是个教导主任。

“白煤球！怎么还不放学？”

在那次校务会上，明确决定今天不补课，下午只上两节课，下课即放学。

“下午上3节课，下第3节就放学，我对班主任讲了。”

“谁叫你下午上3节课？”

“那天开会不是你说的？”

“我说只上两节课！”

“那是我听错了，那我现在……”

昏东西！我的话你都听错了，要在战场上我一枪崩了你！我气得差点吐血。

慌张张跑来向我报告更坏的消息：黑牙膏与“母虎”――水房的孟阿姨――打起来了！我赶到水房，只见黑牙膏和孟阿姨扭作一团，滚在门后的一堆煤灰里。黑牙膏在下，闹了个大黑脸，抓住孟阿姨头发不放。我喝令松开手，他才松开手。孟阿姨衣裳被撕破，站起来朝黑牙膏屁股猛踢一脚。黑牙膏爬起来要还孟阿姨一拳，被我隔开了。

经了解是因为水开不开的问题，黑牙膏说茶炉里的水没开，是阴阳水，不能给学生喝。孟阿姨说放你娘的屁，你怎么知道水没开？黑牙膏说那水一点也没滚，怎么是开的？孟阿姨说你还没滚（生）出来那水就已经滚了。孟阿姨嘴巴不干净，黑牙膏嘴巴更不干净，不然为什么叫“黑牙膏”。黑牙膏顺口说了一句，孟阿姨便将他按在煤灰里了。

孟阿姨扯着破衣裳向我解释，水确实是开水，因掏炉添煤，水才没滚了。我看看炉子是刚刚掏炉添煤，用手试试水也很烫的，说明孟阿姨讲的是实话。再说孟阿姨今天立了大功，供应全校学生开水，工作量是以前的几倍。我知道黑牙膏对孟阿姨不满，上学期黑牙膏拿个瘪乒乓球丢进茶炉开水里，被孟阿姨捞出来扔进火里烧掉了。黑牙膏一直耿耿于怀，骂孟阿姨“母虎”。黑牙膏鸡肠鼠肚毫无度量，公报私仇，哪像个领导。

门口围满看热闹的同学，黑牙膏一身煤灰黑乎乎，两只白眼珠溜溜转，像只翻眼猴。大伙哈哈笑，这便是他们的总务主任。

“放学啦！放学啦！”白煤球到处喊着。

喊，弄得大家莫明奇妙。唉！真不该任人唯亲，使功亏一篑。不过听到“放学啦”的同学一看是白煤球还是喜疯了，满校园奔跑喊“牛皮”万岁。甚至跑去校长室包围住饶校长，强烈要求让“牛皮”继续当校长，要饶校长提前退休回家抱孙子。

老头子只是讪讪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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