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小手

在一个阴森寒冷的深夜，路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行人、车辆，白天喧嚣的马路在此时显得异常寂静，甚至静的都有些让人发抖。突然，在昏暗阴沉的路灯下，出现了两个背影，有一只大手牵着一只小手。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对父子。儿子大约有十一二岁，一副稚嫩纯真的脸庞。但父亲的年龄与儿子却不大相符，凭儿子的年龄推算出，父亲顶多在四十岁左右吧？可他那深邃的眼睛，长满老茧的手，树皮一样的脸和丛林似的白发，俨然像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

“儿子，以后不要再来工地找爸爸了。”父亲哈了一口气，缓慢说道。儿子用稚嫩的语气回答：“爸爸，您今天回家这么晚，我不放心您。”忽然，父亲咳嗽了几声，儿子连忙给父亲捶了几下背。过了一会儿，父亲咳出了几口痰，儿子却惊讶地发现父亲的痰液在灯光地映照下，似乎有几道若隐若现的血丝。此时儿子回想起昨天和爸爸一起去医院拿化验单，爸爸偷偷地把化验单藏起来不让自己看的情景，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爸爸肯定得了什么大病。这时，父亲看着停下脚步并若有所思的儿子，好奇地问：“儿子，想什么呢？怎么不走了？”儿子沉默了一会儿，用几分疑怪的口气回答道：“爸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听到这话，父亲不禁心头一紧，莫非被儿子发现了？不会啊？父亲转过头凝视着儿子，此时的他似乎从儿子身上看到了远比同龄孩子的几分成熟。唉，这孩子从小便失去了亲娘，如今又即将……真是个苦命的孩子，父亲在心中叹息道。父子之间又是一阵沉默，“当然没有，爸爸怎么可能……有事……瞒着你呢？”父亲打破沉默，断断续续的说道。父亲说这话时，不仅吞吞吐吐，而且连手也抖动了几下。儿子显然是感觉到了些什么，大喊道：“爸爸，你骗人，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刚才说话时你的眼神﹑你的动作明显跟平常不一样，你肯定是在撒谎！还有，昨天的那张化验单子有事怎么回事？”此时的儿子双脸涨得通红，非常激动。又过了一会儿，儿子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大声喊道：“还有，今天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晚。”直觉告诉儿子，这件事与其他事情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联系。现在这个情景，就好像法官在审问犯人一般。此时的父亲虽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内心却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那个他眼中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竟磨练得这么成熟。然而父亲在惊讶之余，心中却感到有些欣慰和喜悦。

以后没了我，我也就放心了。父亲想到这里，转过头，望着远方无尽的黑夜，有些伤感的对儿子说：“儿子，对不起，爸承认有事瞒着你。爸……”说到这里，父亲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父子间好一阵沉默……父亲又一次鼓足勇气，用沉重且有些沙哑的嗓音缓慢的说道：“其实爸……得了……肺癌，医生说爸只能再活半年，于是爸就准备在这几个月里多赚些钱，好让你以后……”说到这里，虽说儿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听到“肺癌”这两个字时，他眼中的泪水还是流了出来。父亲不敢看儿子，生怕自己也忍不住会流泪，因为在儿子心中，他的地位是那么高大，那么坚强，在儿子面前流泪是绝不会被允许的。此时唯一不变的，只是那一直紧握着的大手和小手……过了很长时间后，父亲见儿子已平定了许多，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又转过头，用充满期望的语气对儿子说道：“儿子，你长大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爸从小便对不起你，没照顾好你，如今，我却又即将……唉！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听到这话，儿子用坚定的眼神与父亲对视了一会儿，用颇有些稚嫩却不乏坚定地语言说道：“爸爸，在我心目中，您是最伟大的。您就放心好了，我一个人一定能行，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父亲舒了一回气，从儿子的眼神和语气中，他既看出也听出了一些儿子这个年龄不该有的东西——坚强﹑勇敢﹑成熟。他知道，儿子真正的长大了！……父子间又是一阵沉默，只是大手和小手握的更紧了，父子之间的距离也更近了，就好像心都连在一起似的……最后，两个背影消失在了远方，留给人印象的，只是两只却胜似一双的紧握着的大手和小手。

转眼间十二年过去了，当年的儿子现已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年轻有为，是众多年轻人学习的楷模。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有一位唐突的记者问了一个问题：“先生，您童年记忆最深刻的东西是什么呢？”

顿时，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显然，了解儿子的人都知道他早年父母双亡，他的童年更无什么颜色可言。在场的人都对提出这个问题的记者感到有些厌恶。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儿子不会回答时，儿子打破了寂静，说道：“是我父亲那双刻满岁月伤痕的大手。”虽是渺渺数语，但在场的人都从儿子身上看出了一股比同龄人成熟许多的气质。接着，儿子继续说道：“正是父亲的‘大手’给了我坚持不懈的毅力，牵着我的‘小手’走向成功的彼岸！”说到这里，儿子不禁留下了两行热泪，这是自从父亲死后他第二次流泪。全场先是一片沉默，接踵而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掌声……沉静下来之后，儿子激动的大声喊道：“今天，我要用我的‘大手’来牵着更多的‘小手’，把他们领向成功之路！”在场的人无不站立为儿子大声鼓掌，甚至有的人激动的留下了泪……

大手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