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了经别未回的老家,见了父老乡亲之后,父亲就建议我去看看风景。
我们父子俩各骑着一辆自行车,在乡间坑洼不堪的小路上边行边看风景,两边的田地里种着绿油油的油菜花,路旁也栽着杨树。我们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骑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到齐阔的平地。
“后面挖的太严重了。”我对父亲说。
“这里以前都是荒地,谁家用土都从这里挖,咱们村那些盖房用的土很多都是这里的土。”父亲说。
“你小时候都没大来过这里。”父亲愣了愣又补充说。
听了父亲这句话,我突然觉得有点儿遗憾,从小到大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面什么事一概不问也一概不知,错过了许多本是珍贵的东西。车行走在垫着枯草的路上,由于压着这软物,感觉一陷一陷的,正符合我这被四周美景所捕获所软化的心境,车有时还会压上咬人草那带刺的果实,发出喀喀喀的脆声。
“你小时候来过这里一次,站在路旁撒尿,看地的人还以为你要偷果子呢,就慌张地跑过来不查真相的要打你。”说这句话时,父亲笑出了声,又用手指了指那个在地中矗立的屋子。“看见那个屋子没?那时候就是在这个屋子这边的路上,你给地施了点儿水。”父亲说时乐的不能自已。现在已是黄昏,远方阔大的天都被刷成了金颜色,又有一团团红霞附在上面。
“我被打了没有?”我问父亲。
“倒没有,你那小腿蹬蹬的哗下就跑了,看地的人没追上。”
“那个看地的人现在怎么样了?”我对这个粗鲁的看地人有了兴趣。
“他是咱村的,早死了,没娶媳妇。”父亲有给我指了指那个屋子,“那个屋子就是他看地时住的。”
“没娶到媳妇?”
“他是憨子,谁愿意嫁给他,他很小时就被父母抛弃了,村里人也不待见他,见他就骂他,也不知道他怎么长大的。长大了就被人雇成看地的了,他看地倒尽职尽责,据说叫他看地之后,这么块大地都没被人偷过一个果,你也领会过,别说偷果子了,在这愣愣,叫他看见了都得挨打。”“后来不知得什么病了,死了。”
我看着那个屋子,再想想那个看地的人,心生悲念,又想去那个屋子近边看看。我提议后,父亲说刚好屋子那边还有一条河,带我再去看看河。
走进,才发现屋子比在远边看更新一点儿,在绯红的夕阳的映照下,散发出一种情感,仿佛是活物。屋子的门被卸了,里面空无一物。我难免去想想看地人在这里的生活:自己孑然一身于旷野,在这个徒有四壁的屋子里,没有人也没有电视,自己白天出去看地晚上自己呆在屋里,一天一天的这样过。我不敢去想象了。再走远这个屋子,它融化在夕阳张扬的光芒中,我越走越远,它在我的视野中越来越小,仿佛它要被什么东西吞噬掉了。这个屋子是一个看地人一个憨子悲惨命运的缩影和他对职业的操守的信仰。
我和父亲又走了一段路,到了河边。
这条河和我想想的不一样,它并没有滚滚的水流的那种壮观,而只有几滩水,我大失所望。父亲看出了我的失望,说“你知道这条河的历史吗?”我心里暗暗思忖,这条河能有什么历史,要说历史顶多就是抗日的时候管过什么事吧。
“什么历史?”我说话有点儿不耐烦,这种失望确实让人不耐烦。
“这是条人工河,你没看出来吧。”
我向下望了望这条死气沉沉的河,这条就几滩水的河,很难让我相信它条是人工河。“人工河?”我带着蔑视的口吻说。
“对,它开凿于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不知道多少代前了,那时候这里都是旱地,长不好庄稼,年年收成不好,而收的赋税还要和别的有肥沃土地的地区的赋税一样,没办法,人们只能反抗,那官府老爷子想了个发儿,就对他们说‘你们那不是土地贫瘠吗,离你们村几十里有一条河,你们自己凿个道把水引来吧。’官府老爷子没想到他们真的开凿河去了。你想想呀,那时候几个村顶多几百个壮丁。”父亲边说边引导我看这条河。
我看见这条河宽得有几十米,一直延伸到远方没有尽头,我心中澎湃出一种激情,这些食不饱体的人竟有那么大的劲做出这么浩大的工程!
这条河顿时令我刮目想看,我又问父亲,“开这条河得花多少年呀?”
“一代怎么可能开的完,得好几代人不断的开吧!”父亲说时握紧了双拳。
天渐渐黑了,我和父亲沿路返回了。
不论是有着悲剧命运却执着于责任的看地人,还是为了子孙后代的安昌而穷尽一生开凿人工河的农民,都使我看见了中国人的不屈不挠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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