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对于《故事会》中的一个故事出现的一个情节很是不解。你说,死就死吧,一个外乡人为何要儿子千里迢迢地从家乡带一袋泥土来混上自己死后的骨灰呢?那岂不破坏了环境?用上某些人的说法,如果大家死后都这样,或者缩小一下,所有客居他乡的人死后都用泥土来拌骨灰,那不将地“刮”了三层皮不止呢?那可不妙!虽说骨灰也算无机质,加入土壤中也有好无坏,但有哪家子孙会将自己爸妈爷奶的骨灰到处乱扔呢?再怎么着也得拿上骨灰盒装着,供着,以资怀念。既使真有将骨灰“归根”入土的,骨灰盒是少不了,自然要用它装着了,先人的骨灰可真不是农家肥,再狠心的子孙也不会把它漫撒一通吧!可这要等到骨灰盒泯灭于尘土,盒中的骨灰和“陪葬”的泥土素未谋面,千年后,只怕那时,原骨灰盒处周遭十米内金属含量超标,地下水受污染,寸草不生,那遗害千年呀!况且盒子虽小,亦占一方洞天福地,与土葬之危害有过之而无不及。此风不可盛,应当严厉谴责,重点打击。
但想想,或许这一切还情有可原。游人本思乡,思乡可断肠。落叶归根之情随着皱纹的增加而增加,随头发之渐白而愈深。乡愁本就如慢性中毒一般,年越久,毒越深,深至髓。
或许用一袋,或许只要一捧家乡之泥土,便可将自己填膺的乡愁倾注于其中,单就闻着那来自家乡的泥土的气味,思绪便可飞越万里之途到达家乡的那条儿时游过的小河、那棵曾爬过的果树,甚至也会回想起当年母亲提着扫把追赶着“东窗事发”,拉着开裆裤的自己满街跑的情景,嘴角不禁凝起一丝笑意。可是鼻子却酸了,眼睛也红了,嗓子也莫知缘由地堵着了。谁也说不出那到底是甜蜜还是苦涩。或许我生之时不可依偎那生我养我的慈爱却贫瘠的家乡,我死之后却可枕着家乡入睡,融入那散发着家乡气息的土壤,融入那绵绵无绝期的思念中,即使衣带宽,人憔悴。
乡愁是沉重的,沉重到令异地的土地无法承载自己。浓到极致的乡愁。或许只有家乡的泥土才能够承受得吧。人说客居的人死后会有戾气久久不去,直到遗物回归故里,是也?非也?狐死首丘说得是乡思,青冢南望讲得是离情。如果可以,我宁愿天下父母兄弟妻子无离别,只是,不行。
乡愁也很轻,轻得可以从异乡飞到千里之外的家乡,随风而逝,轻飘飘的,只是向着一个方向飞去,那个方向的尽头,响着熟悉而又久违的钟声,动人心弦的,似在召焕……
家乡的泥土似有魔力,竟可以微末之量容下那戾气冲天的灵魂,竟可以些许之量与那饱含乡思的颗粒交融。或许,只要那股熟悉的家乡的土气息,便可化解那股盘踞许久的戾气,只要那种香甜的家乡的泥滋味便可让那饱经沧桑的灵魂安息。
家乡好远,只在梦里隐隐闪现,如海市蜃楼一般,美好却无法触及。家乡又好近,游子闻到了那股属于家乡的气味,因为我枕着家乡的泥土,因为我在家乡芬芳甘美的土气息,泥滋味中,周身散发着永不散去的与身俱来的那股土味、泥味……
至此我才体会到那位身处异乡的老先生的用心良苦,或许那种情感是非流浪在外的人所体会得了的“少小离家老大难回”,或许只能去黄泉,去与至亲相会,“儿童”相见吧!利刃难断东流水,天涯难隔故乡情。家乡的泥与土浸透了先辈的血和汗,记录了自己的笑与哭,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梦想。它们与人们的联系已不单单是地球上的,而是血缘上、精神上的了。子不嫌母丑,狗不厌家贫。月是故乡明。“遍人间乡愁填胸臆,量这些异地土泥如何载得起?”而家乡呢?“假若便是土和泥,也有些土气息,泥滋味。”足以令人意痴心醉!
安息吧!异乡人。你爱这片土,爱得这么深沉,至死不变。生,魂梦系之;死,余烬予之。乡愁是永久的,即使是岁月销去了骨灰盒,可那些无机质早已完全融入进来自家乡的泥与土中了,永不分离。
魂兮归来!伤春心,哀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