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荼余香
好精致的一碗绿茶，碗底躺着微青的似行云的茶水，清冽，暖和，用嘴尖轻送一口气，茶面泛起一轮轮波澜，一会儿又透着一股悠扬而又恬淡的平静。小心翼翼地呷上一口，用心品味，那是一缕沁人心脾的父亲的味儿，让人如痴如醉。
小时候，家里的那只古铜色的茶壶总有喝不完的茶，那是父亲用亲自烧开的水泡的。那时我总爱趴在茶壶前看那从壶口冒出的柔和的白烟和隔着烟的父亲，吸吸鼻子，一缕芳香萦绕身心，直至父亲盖起了壶嘴。后来据父亲说，茶有如此的香味，主要在于用泉水来泡。可我还是有些纳闷：母亲泡的茶为什么就没有这种舒心的感觉呢？
有一次母亲知道了我的疑问，半开玩笑地说：“你爸比我疼你呗！”我知道这不是原因，但我不经意间划过一丝温馨。父亲疼我，我是最清楚不过了。
我的老家靠海，除了尝惯了海水和自来水的味儿，真正天然的泉水我倒没有惬意地品赏过。父亲有回特地带我到离家数十里的山坳里取泉水，那泉水像被蒸馏过似的。我不顾父亲在后面焦急的呼喊，忘情地沿着泉流去寻找泉源。等满脸流汗的父亲赶上我时，我已是全身尽湿。当我那满是惊喜的眼睛望到父亲时，才意识到父亲有些累了，突然觉得父亲那吁吁的喘气声像极了汩汩的流水声，那淌下的汗水像极了泉源里不断挤出的一串串珍珠似的泉水。我在泉水这头，父亲在泉水那头，那感觉真妙，如山谷里飘来一曲甜心的歌。那天晚上泡的茶格外沁心甜蜜。
可不知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和父亲间多了一层哀淡的隔膜。我知道，父亲的双眼依然停留在我身边；父亲的眼神依然热忱；父亲泡的茶依然喝不完、依然清香，可惜茶已多了一层凉意。现在的我是很少像小时一样品尝那滋味了，只有把那暖人感觉蕴藏在心里，有时候甚至还沉溺在感叹的深渊中：我真是一块化不开的顽石！
偶尔有闲余，拈起这缕与父亲似云似雾的情线，我又会吟咏起那首自撰的无题小诗：镜中的老树已经模糊/根须却还在蜿蜒寻找/梳妆的人。
现在，父亲很少有闲情逸志烧水泡茶了，以前那古铜色的茶壶也不知到哪去了，唯一残留的就是那一点永远的、淡淡的、醉人的清香。
无可奈何茶逝去，似曾相识余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