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够,我将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如春般的女孩,为自己。
直到深夜,我也没有想到好的言辞,于是无聊赖的翻看着我的书。先前所写的开头现在看看就觉得像是多年前的字了。于你好似没有相干,便把它毁掉,成了灰烬。
忽得从页缝间滑落一个轻薄的东西,俯身捡拾起来看,原是一朵枯干的榕花,将我的书印的冷红,还有粘连的几片圆叶。这使我隔世般的想起一段往事来。
那是一个和现在相仿的季节,大约是在前年。初夏雨润,多半夹着微寒。先前学校的后墙外有几棵榕花树,因为沾了雨水的缘故,枝干显得湿滑,我曾几度绕树徘徊,仰着头看叶片的纹络,或许是因为一人不够惬意吧,我从班里拉来了一个女孩。这树到后来竟开花了,使我很诧异。于是又拉了她去,这花也并不是满满的一枝头,三三两两的掩藏在小圆点般的叶子里,有的墨绿,有的则向四周浅绛下来。那花的红粉像她的绯红的面颊,健壮的悬在高处,可终究是有不健全的,一条枝杈莫名的拉着三朵榕花飘落下来,其中的有一朵在触地时消损了。这枝有些虫蛀,花头镶着土黄的圆点,撑起圆点的发丝般的蕊茎,由红渐浅到白。在墨绿的圆叶的斑驳中,明眸似的向人凝望。我自念:这是病叶啊!便将它叠进了我新近买的《古文观止》里,然后,她随在我的身后,一同走了回去。
榕花是粉红的,记得当时还散着清香,而我大约是愿使这先坠的被蚀而又斑斓的颜色暂得保存,不既与将要的落叶一同腐掉罢。但她呢?到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有榕花的烙印,而却无论如何也忆不起她的模样。
今夜榕花耗尽似的僵直在我的眼前,枯黄的躺着。那眸子也不复似前年一般灼灼。假若再过几年,旧时的如春的女孩彻底在我的记忆中消退时,怕连我也不知道,这榕花何以会夹在书里面的原因了。坠地的病花的斑斓,似乎也只能是在极短的时间中停留,更何况是葱郁的呢?怕是连影子也没有了吧。
看着窗外,起身抽出一枝烟来,青丝般的云雾在昏昏的灯上弥漫着。四周黑洞洞的——这居然也是一个与两年前相仿的草长莺飞的季节。
可怜了我的书夹榕花的两页,分隔了两年。于是今夜又把它也毁掉,成了灰烬。
或许今夜我又要重复我的凶恶的梦,亲人们的离去,怜爱的人的远逝。而我躺在干冷的床上做着可惧的梦。荒寒的郊野外,地域的旁边。其实毁了榕花又有什么用呢?纵使没有时时惦念,终究还是夜夜陪着我。我于是又开始为我的轻率而恼悔。
烧毁榕花后,又拿出了一张残旧的贺卡。那是一张叠作两份的硬纸,折出波浪的纹饰搬的折痕。右侧的一角还画有一个揉着惺忪眼睛的女孩,我暗自庆幸,止住了将它也毁掉的想法。
又一次的鼓起满满的信念,希冀着还有相逢。
但愿不要好似每每鼓起这样的信念,
都要狠心失掉一些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