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初三临近中考的那段时间里我似乎一直都在听歌。其他人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因为他们都怕中考,可以说怕得不得了。而我还是会有闲心停下来听歌。因为我觉得我的成绩简直糟糕透了。
于是总是会有一个塞着耳机的少年单肩背着书包站在3路站点等公车。他总是会穿着一件白色的棉质T恤,一条布满褶皱的牛仔裤,在拥挤的车厢里拽着拉手沉默不语。那双眼睛,是游离的,落寞的,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值得他去关心了。那时的每一个日子都是那么过的。
可是没有人会了解那个逐渐留长了头发的少年每天mp3里都在放着什么歌,也没有人会了解每天他都在想着些什么。
其实我也不怎么知道。也许是害怕分别吧。
而他把心里日渐庞大的恐惧,用那根白色的耳机线,沉滞的眼神,和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统统掩饰掉了。
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他只能孤单无助地看着季节在身边颠覆,是那样地不可抵触。
我面无表情看孤独的风景
——周杰伦《夜曲》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自己还没有听流行歌曲的习惯,是在电视上那种彩铃下载的广告上听到的。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好听,甚至听不出唱歌的人是谁,更别说歌词了。而一段时间之后或许是因为学习的压力,开始跑进那家守在十字路口,店面不大却灯光明亮的音像店。几乎是随便接受了店主的介绍,买回了两盘卡带,回家一听,正好有这首好听的歌。
而好听的歌听过太多次就会逐渐感觉听得越发忧伤。
我熟记了歌词。并且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会开始轻声哼唱。而每当我揣着一颗静止的心在周围同样静止的寂寞里给自己唱完这首歌时,都会感觉自己变得忧伤了。或许自己一直都是个忧伤的人,只是至今才找到迸发内心这种忧伤的缺口吧。
于是,开始习惯听忧伤的歌,开始习惯一个人默默地忧伤。
就像是中了某种毒药。
雨过之后更难忘记忘记我还爱你
——周杰伦《黑色毛衣》
我住在这样一座阳光柔和的北方城市,这里的阴天很少,天也格外瓦蓝,白云差不多都是呈絮状的姿态,偶尔风一吹,似乎就可以看到天边那云被撕扯出千丝万缕的细绒,浸泡在宛如液态的寂寞天空里,逐渐被稀释,直至消散的无影无踪。
但还是有阴雨的。
我开始频繁地跟老师声称自己生病,然后请假回家。其实大多的时候只因为心情莫名地糟起来,不愿再将身心置于备战中考的紧张情绪里。出了校门,坐上公交车奔回家去,到了家把书包一扔,又独自一人跑出去闲逛。
那的确是闲逛,是完全没有目的地。我就那样顺着家门口那条笔直的马路静静地走,直到一个静默的十字路口,随便选择向左或者向右,然后走在另一条笔直的马路上。我走路的时候喜欢低着头,以至于当走到一家玻璃加工的店面前,头撞到横着的卡车上那些用来固定大张玻璃的木板上,失了半边眉毛。血流进我的左眼里,我仰起头发现已经布满阴霾的天空被蒙上一层浑浊的血色,突然很想哭。不是因为疼痛。
我捂着眼睛和眉毛来到一家小卖店买来一卷卫生纸,擦了擦,顺着走过的马路回家了。
随即是来势凶猛的大雨。
我打开录音机开始放这首歌来听。
我开始担心窗外是否真的会有白色的蜻蜓被重重砸下的雨水砸折了翅膀,开始想象南方那终年氤氲着雾气、寂寞驱之不散的树林。
也会想起那个我所爱的你。
枫叶落尽了秋末落不尽我的等候
——南拳妈妈《你不像她》
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已经升入了高中。几乎是很意外的事情,中考之前几次模拟成绩一般的自己考出还算不错的分数,进了一所无一类校之名却有一类校之实的高中。为了上学方便,搬了家。搬离了那个吞噬了我几乎全部童年的地方。我记得搬家的那天天气也是阴暗的。我背着自己那个沉甸甸的背包,看着搬家公司的人把东西一件件装上小卡车。他们还不停说着什么,还有很多多年的邻居前来看道别或者帮忙,而我被包裹在种种的喧嚣中,可我却完全听不到,因为我站在一旁塞着耳机听那些悲伤的歌。音量开得很大。
离开那个沉淀了太多回忆的地方,离开了那些小时候一起玩耍甚至一起去上学的玩伴,离开了邻家那个一直很喜欢、照顾我的阿伯,我强忍着没有哭。也没有回头。只有耳机里不断流出的旋律充斥着大脑,心却是别样空荡落寞的。
我很不喜欢新的住处。自从搬来之前妈妈带我来看房子的时候我便决然说明不喜欢这里。可是妈妈和爸爸都很喜欢,说什么离我即将入学的高中格外临近,临着河坝,有花有草空气很好。我拗不过,只因为他们是大人。
于是又开始了每天凌晨就从被子里伸出手脚,揉着眼睛一脸不情愿地爬起来去洗漱准备吃饭然后去上学的日子。
这里不是一处很正规的小区,只是一幢围在一圈围墙里相对孤立的三层宿舍楼,而且跟周围小区的居民楼相比,显得有些老旧。我家住在三楼,但并不靠冷山。楼下有一家南方人,工作是收废品。每天早晨我下楼去上学都会在并不算宽敞的过到处碰见他们夜里推回来的倒骑驴,我只能小心翼翼从旁边侧身过去。而离开家门走到学校的这小段时间里,我无疑也在塞着耳机听歌。
我去上学需要穿过一所大学的校园。这校园的环境很回归自然。到处有泛黄了叶子,在风里微微点头的树。偶尔风大的时候路过校内的篮球场旁,一排高大的杨树会簌簌落下无数颜色光亮的叶子。而我喜欢踏着脚下厚厚一层叶子走路,不时有落叶从空中飘洒而下,掉在我头上或者肩膀上的感觉。
而我的脚步总是在走出这所大学校园门口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停留。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候着什么。
我想起了你是谁未完成的从前随夜钟消逝不见
——南拳妈妈《夜钟》
待到放学,天色已晚。我依旧要塞着耳机穿过那所寂寞的大学校园回家去。即使我的身边时而走过一两个与我一同放学回家的学生。他们都勉强拖着疲惫的身子在黑夜里疾步而行,我知道,这个时候他们都想快点回家,而我总是慢慢吞吞看似别样悠闲地走着,偶尔抬起头看着甬路旁某盏路灯温柔晕黄的光亮,然后把快要掉出来的耳机塞好。
这校园里有一个小广场,中央豁然是一个小小的池塘,或者干脆地说是一些蓄下的水。我知道那里面有放养进去的鲤鱼。每逢休息日白天路过时,看到它们相互亲吻,偶尔从水面探出嘴巴,吐出一连串的泡泡,或是吸着油绿的水草来回扭动,煞是有趣。而此刻是夜晚,我不知它们是在相互拥挤着睡觉,还是如同那些坐在小广场周围的草平边两两相拥,含情脉脉的大学情侣一般在水下窃窃私语着。
小池塘边有几个喷泉口,这喷泉在白天似乎从来不喷水的,只是在这样静谧浪漫的夜晚,扬起略有弧度的水柱来配合情调。水柱垂落进池塘中,却并不是哗哗的噪响,在水面荡开一圈一圈圆润的纹路,恰到好处地维持着小广场的静谧。
而我总是苦恼没人来陪我看着眼前美丽的景象,只是轻点着步子,悄悄走开了。
刻骨铭心也不一定是爱情
——华少翌《解夏》
会习惯一个人静静地去想一些过去的事,即使我深知自己是个不善怀旧的动物。
例如倒在床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走在大街上突然停住抬起头望着天空发呆,抑或坐下来翻出一堆的陈年旧物,然后饶有兴趣地逐一打量,想起一些相关联的事。
因为回忆是一种廉价的消遣方式,我乐衷于此。
而我每次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你。
一张涂得满满的,破旧得已经不像样子的诗稿。
——那是为你写下的第一首诗。我还记得你当时看到它的样子。
一张数学期末考试的复习卷子。
——那是一张你的卷子。扫除的时候被我捡到了,上面有你的名字,有你勾勾抹抹的字迹,我一直都没有还给你。
几张被涂得黑乎乎一片的物理卷子。
——那上面都写满了你的名字。也许我从来都没让你看见过。
一封北京某文学大赛组委会邮给我的信。
——那是你帮我从收发室取回来的,也是你小心翼翼地用指甲一点一点完好无损地揭开封口给我看。而那上面获奖的内容,就是我给你写的那第一首诗。
……
有的时候我还会很岌岌可危地想,如果当一个人把所有的记忆都回忆完了,那么回忆就将逐渐变得奢侈了。
因为我越来越害怕,自己今后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即使我已经明白了一个让我很不情愿去承认的道理:刻骨铭心真的不一定就算是爱情。
你转身之后我站在原地很久
——许嵩《安琪》
很出乎意料的想法,我决定在家休学一年,或是两年。而现在想想似乎都不敢完全相信当初做出这个勇敢决定的人,竟然是那个很少说话的自己。
似乎心情一直浸泡在淡淡的情绪里,说不出味道,隐约感觉那似乎可以被定义为淡淡的难过。难过没有在毕业之后鼓起勇气告诉你我心里是多么希望能够在未来遇见你,难过那个浑浑噩噩无精打采过日子的自己不能去做喜欢的事情,难过在第二次搬家后每个放学更晚的黑夜,独自奔跑在狭长漆黑的夜路上时你却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甚至难过在离开高中的最后都没有对那个被自己伤害的女孩子认真地说一声,对不起……而到了最后,我开始难过为什么我的心里会有那么多需要去难过的东西。
早上会起得很晚,因为不知不觉每天夜里都会顽固性地失眠。一般洗漱之后我吃不下饭,都会先牵着家里的小狗出去玩一会儿。这是一只很通人性的小鹿狗,我习惯叫它笨仔。
初春的阳光不是很充足,像是一层微薄的细纱,贴附在皮肤上痒痒的。笨仔出去撒尿总是拽着我到处跑,而我习惯带它来到小区那面的一块空地上。这空地并非水泥地面,而是黝黑的泥土铺就,有汽车碾过的轮胎印,也有被消融得所剩无几的积雪。因为无聊,我时常带上手机放歌来听,而每次在这种模糊微弱的阳光下听到Vae的这首《安琪》总是令人感觉心里空荡得难受。
一种本不愿被提及的思念摇摇晃晃着涨起。我牵着笨仔停留在原地,只因内心已悄无声息地悲伤得汪洋一片。
如果我们依然在一起再黑的夜晚我也无需躲避
——马天宇《依然在一起》
失眠的夜晚异常难熬,而唯一可以消遣这段时间的方式无非是插着耳机在被窝里听歌。
而这首极度忧伤的歌,时常令我在那些充斥着浓稠寂寞的夜里偷偷落泪。
我不害怕被看穿是一个内心脆弱、时常伤感的人,因为伤感无罪,而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必定埋藏着种种的忧伤,只是没有表露而已。
无数个梦充斥着某种光滑的悲凉,就像是外面密实的黑夜,会伴着时钟指针渐次蹒跚的脚步,一寸一寸硬生生钉入梦里。
又一天晚上连续做了两个噩梦。一个是讲自己坐着那种有轨道的观光车,被一种诡异的力量拉扯着在铁轨上迅速滑行,我记不得梦里的自己当时是一张惶恐失措的脸,伴着声嘶力竭的喊叫,还是静默地只是紧抓着观光车两边的把手,紧紧闭着眼,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车子顺着轨道冲进一个别样的地方,那里弥漫着一种发霉般的气味,轨道竟然变成圆形的,自己开始围着中间一个坟堡般的东西更加迅速地旋转,不知转了多少圈,那个坟堡似的东西轰然炸开,石块和土块分散开来高高悬于上空,我看到一株华丽的植物摆动着褐色的枝叶,吐着花蕊,似乎在诡异地睨笑……然而我并没有醒来。接着便是第二个噩梦。是说我不知为何匆忙跑回家中,感觉有一个一脸狡黠笑容的男子或者说是老头在跟着我。我匆忙打开并关上外面第一道门,却发现门锁的舌头无论如何也缩不会去,我锁不上那门,又害怕那人闯进来,于是就用全力顶着门,当我壮着胆子从猫眼向外看时,悚然看到那个人瞪着眼睛也在透着猫眼向里面看我……
直到当我醒来,太阳已经算是很高,那些足够令我恐惧的梦魇随即扑落即已归根。
除了小时候每次生病都会做的那个很可怕很奇怪却又无以言表的噩梦,这次怕是这么多年来,自己最害怕的一次。
可是我没有对任何人讲。我在想,如果我们依然在一起,或许内心那样敏感恐惧的自己,就不会再因为什么而害怕了吧。
而现在所养成的习惯,就是在每个安逸的黄昏轻轻合上手中的书,塞上耳机,闭着眼静静听几首自己是那般喜爱的歌,时而会不自禁地轻轻哼唱几句。有时上网搜到一首符合心境的歌,便会开心起来。
心里某种微薄却真实存在的情绪依旧在平淡的日子里慢慢沉淀,而多少年之后的自己,是否还会在一个这样安详的傍晚,哀伤着想起那些年少青涩时用心听过唱过的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