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而过

当自己的眼睛变得黯然神伤时，当整个世界变得模糊不清时，我知道，我的心又会再一次地痛起来。

伴随着深秋的第一片飘飞的枯叶，我的泪也洒满脸庞，叶子划痛了我的眼。当自己擦掉眼角的晶莹剔透时，最后一片枯叶也随风而去。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冬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近。心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痛起来，痛得我全身无力。

不忍心去追忆，怕往昔的快乐让自己在现实中更痛苦，我经受不起那一种反差。

再一次见到她是在一年后那个飘雪的冬天。在大街上的不期而遇，并没有让两人有太大的惊讶。淡淡地笑，然后彼此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街上飘来那英的《一笑而过》。那种沙哑的声音，让人伤感也会在心底给人以感动。我看见她远远地面对我站着，我们依旧笑，一笑而过，笑着自作坚强地扭过头去。可又有谁能保证，听不到自己眼泪滑过脸庞的声音？又有谁能迈出第一步？

似乎过去很久，我回头去看。我眼里的图像很是模糊，好像她站在不远处回头和我笑。可当我努力地将眼睛擦干净时，我看到的却是她靠在别人的肩上，一步步地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而那些无聊的雪肆意地钻进我的眼里，搅得我的眼很痛，痛到都流出液体。

我将外套脱掉。因为我想要被寒冷冻僵的那种麻木感。四处飘荡的雪花像一些顽皮的孩子一样拼命地往我的脖子里钻。我快乐地笑，引来无数人的目光。

在街上闲荡的我，最终被小三给拉回去。我很佩服我的睡功，倒在床上便跟尸体一般地睡去。我好像是被饥饿给弄醒的，肚子响得跟打雷似的，以至于吓得同室的兄弟有点魂魄尽散，心中满是不解地认为外面是在一边打雷一边下雪。事后，我笑说他的想法很有创意。

在我的威逼利诱和百般努力下，他们三个终于同意和我一起翻墙到外面喝酒去。说是翻墙，其实是翻一个公厕。

原先夜出，晚归的同学都要翻门。自从有几个先人很有勇气和魄力地被学校通报批评后，这个地处僻静的公厕也就成为全校学生最受欢迎的一个地方。看来大多数人还是很在乎脸面的。同时，这个公厕也名声大振，当然只在学生中。它的光顾率也大有增加，就像所有男生最喜欢去男厕抽烟一样，安全且有趣。看来，我们学生还是蛮有良心的，在必要时及时给予它必要的帮忙。

小三真TMD的笨，脚下一不小心就掉到女厕里，同时我们也听到一个中年妇女的尖叫声。为什么说是中年妇女？小四说的。他对女性有着颇深的研究，是我们宿舍异性研究所的所长兼导师。老二很SB地走进去看小三摔伤没有。我不以为然地骂他，真TMD会说，想进就进去吧，还要找个理由。

看着一个中年妇女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我忙上前去道歉：大娘，对不起哦，我们小三儿的眼睛不太好……

我看是你眼睛瞎了。大娘？什么大娘？我有那么老吗我。

我瞪大眼睛呆在空气里无话可说。KAO，他们三人异口同声地喊出。

而后就听到小三骂道，真见鬼，半夜还有人上厕所；活见鬼，刚才好像有人在下面拉我一下，上面有人推一下。

顿时，我们就尖叫着跑向前面的一片灯火辉煌。

他们用类似公鸭的嗓音来唱每一首歌曲。我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将眼前一杯杯的液体往嘴里倒。

老二的嗓音还算公鸭音中的上等，可以勉强听一下。他喜欢网络歌曲，最主要的原因是简单好学且符合他的五音不全，其实是幼稚。

小三唱得全没在调上，歌曲也杂得很。一比较中，我才觉得其实老二唱得很好。小三唱歌时，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是在屠宰场。要听他唱歌，你必须有视死如归的勇气。我们几个虽没有什么勇气可言，但也是麻木了的，时间一长，对于他的袭击力也就不以为然，毫无感觉了。不过他的杀伤力很大，往往他在一楼唱，我在六楼的身心就极度紧张。他也靠此在学校里名声大振。走在路上，每每会有人指着他说，那个就是那个唱歌最有个性、最富有创造力的人。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还会很引以为豪地笑。

小四，一向是专唱女性歌曲的，所以我们对他的歌曲一向是绝缘体，毫无感觉。

可他今天的一曲《曾经的你》唱得甚是让我们惊喜。没想到，他唱的是如此的动听。听得我都有一种想要陶醉的冲动，一不小心将满满的一杯酒洒进眼里，顿时就模糊了我的视线。

曾经让你心疼的姑娘，如今已悄然无踪影，爱情总让你渴望又感到烦恼，曾让你遍体鳞伤……

大学是一个恋爱的场所，20岁是一个恋爱的年龄。而我却在这里，在这个年龄丧失了恋爱的权利。就像冬天丧失掉它的下雪权利一样无奈和可怜。

独自走在勇往直前的路上，体味着难过中的精彩。

19岁那年，我大一，在一个天堂城市读艺术类大学。学校里有数不清的美女与帅哥，李小楚就是无数美女中的一员，而我除外，我长得不帅。

在学校社团招新中，我报的是凡石文学社。而负责招新的是大二的李小楚。我将我的简历递给她，同时也看到她很美的笑容。两天后，我在红榜上清楚地看到我的名字。

当天晚上的例会，有很多老会员纷纷离去。只剩下李小楚仍然在慷慨激昂地说，她要坚持下去。很幸运，我当选为编辑部部长，而她是社长兼秘书长。

说实话，我很佩服她，佩服她的勇气、能力还有魄力。

第二次例会，她向我们宣布文学社近期的两个重要活动，迎新晚会和出版《凡石文集》。从她的言语中，我看得出她的决心和毅力。她不喜欢我们喊她学姐，原因是她不够老。话刚说完，看楼的老大爷就站在门前跟她说：老师，要快点结束，要到锁门时间了。

全体会员集体哄笑。她红着脸说，慢慢就会习惯，习惯了就会好。

她是迎新晚会的总负责人，而我是打帮手的；她是晚会的总策划，而我却是总导演；她可以在间歇时靠在黄研的肩膀上大口吃东西，而我却要忍饿坐在角落里想下一个环节该怎样进行；她可以在工作结束后，躲在黄研的雨伞下逃避风雨的袭击，而我却要在雨中狼狈地摸着疼痛的肚子去找些可吃的来填满肚子。

洒在脸上的酒，逐渐消失，他们玩得有点累，硬要我献歌一曲。

我唱：曾经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

整整两天，我和李小楚拼命似的忙碌，忙到肚子痛，眼睛疼。但我们却开心地出入各种场合。

她是舞美设计。看到她的设计后，我很惊讶。因为它确实很漂亮。仔细看后，我很生气。因为那几个类似素描的静物，看似相当安全，其实不然。我喊人将它们撤掉，她却嚷着极力反对。

我们第一次出现意见分歧。互相看看对方后，我低下头朝舞台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晚上6∶30晚会顺利地开始。我长出一口气，心也渐渐放回原处。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看着精彩的节目，我却陡然间不知道那些演员在干些什么。回头看到她偎在黄研的怀里笑得正灿烂。

最后一个节目是时装秀。她跑到前台去查看那些静物是否牢固，而我依旧坐在最后一排享受饥饿带来的那一种麻木感。

模特儿们集体亮相的那一刹那，那些静物终于无法忍受剧烈的震动而倒下来。很巧合，就像小说中写的、电影电视中演的一样。它们奋不顾身地集体倒在同样奋不顾身的李小楚身上。

所有的人都尖叫起来。我冲过拥挤的人群，拨开那些沉重的家伙，将她抱起。她头上溢出的血将我雪白的衬衫彻底地染红。而后冲上来的黄研，从我怀中把她抱走，同时也一下将我推倒在地。我拿手机拨通120和一个说话很和气的阿姨说：这里有人受伤了……

老二和小四都累得趴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小三还在认真地听我唱：每一次难过的时候，就想独自看一看大海，总想起身边走在路上的朋友，有多少正在疗伤……

小三要我早日从沉陷中走出来。我说我从没被俘虏过。

他说：你眼里的酒还没有擦干净。我就拿起纸去擦眼睛，说自己刚才过于高兴而忘记了小心。他点着头说知道。

小楚休学三个月。在这漫长的三个月里，我按照她先前的要求将《凡石文集》顺利出版。在这三个月里，黄研也找到新的女友，很漂亮。

在小楚回到学校的那一天，我兴奋地将文集拿给她看。她笑着说，很好看，可你又是谁。

我呆在风中，说不出话来。

叔叔告诉我，她会暂时失忆，不过康复性很大。完后，他还拍着我的肩膀说要我多多帮忙。

以后的一段时间，我总陪在她的左右。我拼命地打工，赚钱买道具来让她回到过去的记忆中。

突然有一天，她喊我黄研。我在兴奋之余也有几分难过。我想我是喜欢上这个丫头了。我告诉她，我不叫黄研。她却固执地要喊我黄研。我勉强地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记得有一天，我和她去图书馆的路上碰到黄研和他的女友。他看到我们后就低头表示逃避。而就在这时，小楚扯着我的衣襟问：那个人是谁？好熟悉啊。黄研听到，就要转身离开。

哦，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我若有所思地说。

黄研扭头和我们打招呼，很陌生的感觉。走过很久后，小楚仍然说着很熟悉，真的好熟悉，不会是在哪里见过吧。

我装作没听见，继续走我的路。

很多人劝我离开小楚，我总是笑着不说话。为此，小三他们还和我大吵过一次，可我们毕竟是兄弟。

半年后一个飘雨的早晨，我终于得到学校领导的同意，可以借用学校的小剧场来重演那个晚上的一幕。我找很多朋友来帮忙，包括黄研在内。我告诉小楚，我要拍一个DV短剧，想要她当一个群众演员。她笑着说支持。除她以外，每个人都知道她才是真正的主角。

那天晚上，黄研是一个人来的。看上去，他很不高兴。接下来小四的话左证了我的正确性。小四说，黄研刚被她的女友甩掉。原因是她知道了这一切的前前后后。

我走过去和黄研握手。他没有理会我。我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就在这时，我的手被黄研女友的手给握住。她说：好样的，相信你一定会成功。我笑着说谢谢，就转身向小楚走去，我要给她说戏。

小楚要演的是在泡沫倒下的一刹那，冲过去被泡沫埋没。

她不满地说：原来要我装尸体啊。不过还是蛮不错的，第一次触电有点紧张。

我拍着她的头说：不要紧张，要投入。她很好看地笑，看到我的心痛。

她没有让我失望，她演得很投入。

她从泡沫中出来的第一句话是：米宁，还是你的观点正确，这些静物很不牢固，也很不安全……

我顿时兴奋得要昏过去，顿时又失落地希望我真的是一具尸体。我想提醒她，那不是过去的静物，只是一些泡沫而已，可我说不出口。

同学渐渐地散去，小三他们在整理会场，而小楚却向黄研跑去。我看到黄研的由不自然到过去的自信又到笑容满面。叔叔走上前来向我表示感谢，我装出笑容来告诉他不用谢。而那个漂亮的女生，眼睛通红地从我身旁走过。

看着小楚在黄研的相拥下消失后，我坐在台阶上，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烟，拼命地抽起来。

小四拉起我，要去喝酒。外面雨下得正大，打得我们四个六神无主。他们玩命似地灌我，酒量很好的我，今天却不胜酒力，很快就倒在地上，打着自己震天响的雷直到第二天早起。

早晨起来后，我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将脸洗了很多遍，牙也刷了好几遍。同时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着初升的太阳，我说：新的一天就要开始。

小楚和黄研来感谢我。我傻笑说：不用谢，都是朋友嘛。朋友，两个字刚出口，胸口就揪心地痛。我不知道，我和小楚算是怎样的朋友，和黄研又是怎样的朋友。

老二想要说什么，被我一下拉回来，借口有事，就逃掉。老二看我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学校要选送DV作品去参加大学生DV大赛。学校很重视这次比赛。校领导亲自担当评委，我和小四以纪检部成员的身份来当选统计员。

小三说这是一个复仇的机会。老二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在他们的鼓动下，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黄研的作品在赛前夺冠呼声最高。

在展映的那天，确实也是黄研的支持率最高。可决定权不在支持率，而在评委的选票。

看着台下小楚信任的目光，我知道我下不去黑手。选票封存后，我就交由小四去统计。我有点累，不想再参与其中。

两天后，小三和老二笑着说：你小子真狠，果真对黄研下了黑手。我正要辩解，就看到小楚气冲冲地跑过来。我很友好地对她笑。她却骂我一声卑鄙，同时也狠狠地给我一耳光。她走时，说我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我用手去摸很痛的脸，那种痛很快就由手直传到心。

小三也最终累得睡过去，而我依旧在唱：不知多少孤独的夜晚，从昨夜酒醉醒来，让我们干了这杯酒，好男儿胸怀像大海……

一天后，我走进校长办公室说：我以公事报私仇，左右了比赛的结果。半个小时后，我受到学校留校查看的处分。

回到宿舍，小四抱住我说对不起。我推开他，一下倒在床上，很快就睡去，我很累。

半年后，黄研由于DV拍得出色，被一具影视公司签下。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有回过学校。我只是偶尔会在娱乐新闻中看到他的身影。

小四说：小楚每次得到黄研的消息都会痛哭一场。

小三说：他将这一切都已告诉小楚，从失忆到选票。他说：结束时，小楚哭得昏了过去。我站起来狠狠地抽小三一耳光，以此来告诉他，有些话不说为妙。

我没有接受小楚的道歉。不是我不原谅她，只是我想没那个必要。

在过20岁生日的那天下午，我和小楚在街上不期而遇。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笑而过。回头的刹那，我看到她又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我舒心地长出一口气，却融化掉无数的小雪花。我想他们一定很恨我吧。

很羡慕能让小楚依靠的人，同时也很遗憾，我不是其中的一员。在恋爱降临的那一刹那，我却突然间就被剥夺掉这个权利。20岁？20岁。对我来说又能怎样。

我转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有兄弟在等我。没有爱人就要有兄弟，没有爱情就要有友情。她朝着爱情走去，依然是那么义无反顾且潇洒。

只是后来，小四告诉我：他是小楚新爱情中的男主角。

我笑着表示祝贺。他们都很惊讶我的平静。其实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我很早以前就已知道，这个结果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一开始就已知道结果。这样的游戏就很没意思。

我唱完最后一句：经历了人生百态，世间的冷暖，这笑容依旧温暖纯真。

看着初升的太阳，我挨个将他们喊醒说：天亮了，新的一天就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