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属于大海的孩子,生活在那个同样属于大海的岛屿。海滩上反射出七色光芒的贝壳,是大海给我的礼物,日夜潮起潮又落,隐褪了我的脚印。我在深海中行走,我是孤独的独行者。
喜欢躺在沙子上听那寂寞的海鸟的叫声,割破天与海的距离。那孤寂的歌是对我未来的挽歌。
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有的是同大海一样的寂寞,守着最后的温暖朝朝暮暮。我是被同类所唾弃的孩子,站在阳光下,数着那流经我皮肤的温暖,带着诅咒,和失明的左眼。
生活,只是一个伤口,让我毫无保留地伤痛,然后万念惧灰,冷着身体等待阳光再一次把我暖化。
岛,是我的家,我唯一的眷恋。有座小屋,只容得下我和我的孤单。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你会看见一个女孩拉着她的孤单毫无牵挂地行走在沙滩上,身后,是大块的晚霞将天空染红,海里,是红色的印记。
直到那天,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所惊醒。揉着我的乱发打着哈欠起身去开门。
是个矮小的老人,不合适地戴着脏兮兮的斗篷,把他的脸遮住了,露出的是皱巴巴的手,杵着掉漆的被时间磨得光滑的拐杖。
“怎么,也不请我进去坐坐?”她先开口,暴露了她应是女性。我沉默。
“呵呵,果然是个寂寞的孩子,连话都不会说了。”见我没说话,她又继续说,“呃……我知道你难受……要不这样吧,你可以用你的青春换回你的左眼……”我想说什么,可是没有。
“逗你玩呢,孩子,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得到这个的,现在我把它给你……”说着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朵同样让人恶心的干瘪的蓝玫瑰。
“喏,这叫冰蓝玫。如果它开花,兴许你的眼睛还有救,就可以用两只眼看世界了。如果你做得好,可能还会让你看见凡人所不能看见的东西。只是,这朵玫瑰要用你的眼泪换取……我的意思是用你的眼泪浇灌,哎,你知道眼泪代表什么吗?代表感动,意思是你要用感动去换回你的左眼。那时,我也就可以恢复年轻时的模样了。哎,你到底在听没有?……算了,不给你废话了。记着,用你的笔记录你的人生,换回感动,你左眼就能恢复,就可以知道海外是什么了……”
她走了,第一次拜访我的人,坐着巫婆用的扫帚,划出一条线,向太阳落下的地方飞去了。她的斗篷不经意间从头上滑落,阳光撒在她纯白的头发上,映照成了金线,在空中飞扬。
我回到小屋,望望她留下的笔和玫瑰,突然不知怎么的,眼泪哗啦就流下来了,溅到冰蓝玫上。冰蓝玫竟把我的眼泪像吸水纸一样吸干,然后就不像刚才那么丑了。是个好宝贝。我抱着笔和冰蓝玫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在这个孤岛上,第一次有了笑声在海上回荡,伴着浪声。
开始用她留下的笔记录。写我自己,写小岛,写大海,写我周围的一切。渐渐,我发现,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有生命的,它们跟我一样会寂寞会难过,只是他们不知道怎样去表达罢了。而我,是幸运的,因为我有笔,我还没有被世界抛弃,我可以记录下我的喜怒哀乐,在冰冷的地上。哦,忘了说,我在地上书写我的感情。
不再关心冰蓝玫是否还在继续恢复活力,不再在意我的左眼是否看得见,只是坐在地上认真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或者一个字一个字读从前写的。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原来生活可以这么有意义的过,这是从前我不知道的。我继续写我的世界,有冷暖的差别,有爱恨的纠结,还有伤与痛的缠绵。
写久了,我发现我已把地面写满了,我的心情我的记忆都如那认真的字一个个被刻画。岛上的树木是我的信仰,当雷雨过去,叶子滴落的雨滴有种甜甜的味道。我想我是爱上这个地方了,爱上这里的一切,他们都是我文字里的天使,有着非比寻常的生命。
我想让他们漂亮,于是在荒地上种玫瑰,玫瑰可不好种,修理的时候时不时扎进我的身体,然后血液流出,可是我还是喜欢玫瑰,就像爱着深沉的大海一样爱着她们。
我的玫瑰跟我的文字一起在海风的吹拂下快乐地成长,玫瑰开花,我的文字也开花。遗忘的竟是那冰蓝玫。
被我遗忘了好久的的冰蓝玫被我找到,放在手心上。令我吃惊的是,这早已不是那天她拿来的冰蓝玫了,娇艳地让我不忍心触摸。同那贝壳一样,闪着蓝色的光,在我身边一群红色玫瑰中格外耀眼。
差点忘了描述我的房子――这个故事的主角!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房子每天都在变化,从最初的小屋慢慢在成长,每一次变化都让我目瞪口呆,早就成了一座漂亮的城堡了。也许,等那个人回来了,我就知道了。我这么告诉自己。
我拿着那朵盛开的冰蓝玫,一步步爬上了我的城堡。第一次在城堡的最高处眺望,企图望穿那深不可测的海水。我知道,我在等她。在那里,我看见了泛着光的海浪拍打在沙滩上,留下美丽的贝壳,只是很久没再去捡;岛上葱郁的树和血红的玫瑰造成了强烈的视线冲击;我的城堡高高耸立在海面上,而里面住着我和我的文字。
有只温暖的手轻轻遮住了我的右眼,在我耳边轻柔地问:“你看见了吗?看见了美丽的大海和阳光?”
我说是的,尽管不太真切。朦胧的烟雾缠绕着它们,在我眼前漂流,忽远忽近。但毕竟淡淡的微光终于进入了我的左眼!她没有骗我!
她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说:“你是那个给我笔给我冰蓝玫的、会骑飞天扫帚的巫婆。”
她笑了,那清脆的笑声竟让我沉醉。她收回了她的手。我回头,我想我的表情肯定很夸张。
她很漂亮不说,我没法用我朴实的语言去描述,可是她的头发……那天她走的时候,明明是白得接近透明的啊,可现在竟是黑得发亮的长发,飘逸在暖暖的风中,而她的手居然是那么白皙光滑,哪是从前那树皮一样粗糙的手!
见我的模样,她又笑了,如我手中的玫瑰开得灿烂:“呵呵,我说过,你可以用你的青春换回你的左眼的。你看见了海的那边是什么了?那是安妮的仙境,我住那儿。”
我摇头,说:“你是谁?这座城堡又是怎么回事?”
她轻轻牵起我的手,说:“哎呀哎呀,我再没见过比你还蠢的猪了,”猪字她拖得特长,“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文字女巫啊。”
文字女巫?可似乎文字女巫只出现在前辈的文字里!
“呵呵,这是你的城堡啊,用文字累积建造的。凡是只要热爱文字的人,都会有自己的城堡。好了,我该回去了,出来也太久了。祝福你。”
她又骑上不知从哪冒出的扫帚,飞开了去。这次,我看清了,文字女巫是黑色的长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