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允许了幸福逃之夭夭
我不断的想起当年初见，妈妈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那些潮湿的温度，至今记忆犹新。正是她这只手臂，在危险来临时，义无返顾的推开我。也正是她这只手臂，在未来的生活里，时时抽打着我的心……
一
大家都说夭夭很漂亮。
她出现的那个夏末，校园里开满了粉色的合欢。石板铺就的小路潮湿柔软，走过爬满青苔的墙裙，浓郁的乡气弥漫在空气里。
不断有不同的纸条经过我的座位传到她面前。上面写着，我们一起回家好吗？或者是这个周末一起看电影。但是，纸条往往有去无回。
她在害怕。
二
桃之，你要照顾夭夭，她是你的妹妹。
妈妈把我的手放在夭夭的手心里夭妖紧紧地握着，讨好地对我微笑。她穿着去年生日爸爸送给我的公主裙，俨然一只高贵优雅的白天鹅。
那个时候，夭夭和我都不过9岁，我是七月的巨蟹座，她是十一月的天蝎座。星座分析说，天蝎座的女孩，多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夭夭就是如此。她坐在我挂着粉色帐子的小床上，如同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
我说，夭夭，你要谁里面还是外面？
她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了几个音节，我……我……睡……外面。
我笑出声来，夭夭结巴，一旦遇到双唇音或者爆破音的字眼，她便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为了顺利地发出那些声音，她努力控制面部肌肉，表情扭曲得像揉皱的抹布。
这个时候，没有人再表扬夭夭的美丽，他们和我一样笑话她，小结巴。
三
只有一个人例外，他叫那洛。还记得那洛第一次看见夭夭，他猴子一般从桑树上跳上跳下，捧着大把的桑梓。他的眼神越过我的头顶落在夭夭的脸上。
桃之，你堂妹比你漂亮多了。你就像只小青蛙。他从怀里拿出一只青蛙玩偶放在我手上。我懊恼的一把丢还给他，转身就走。回头，那洛竟然没有追上来，而是把桑梓放在夭夭的群摆里。
桃……桃……桃之。夭夭叫我。我的名字让她难堪，无论怎样，都是颤巍巍地吐出一串模糊的音节。
她追上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粘稠的桑梓沾沾染在夭夭层层叠叠的群摆上。我尖叫着打开她提着群摆的手，这是我的裙子，你竟然弄成这样。桑梓撒了一地，连同夭夭的眼泪。我总是毫无顾忌地指责夭夭，她从不反驳也无法反驳。即使在夜里我故意卷走她的被子，她也一言不法报着膝盖尊座到天亮。
渐渐地，她的话越来越少。
四
那洛总是不停地夸大夭夭的美貌，比如，他用一些成语，沉鱼落雁，闭花羞月。或者，在与我和夭夭回家的路上，看见路边的广告牌，也不忘用手圈成镜头的模样，对着夭夭咔嚓咔嚓。
我对他的言行嗜之以鼻。没出息。我说。然后独自走在前面，回头瞥见夭夭羞涩的一脸笑容，我的心剧烈地震动。
我想，那洛一定喜欢夭夭，否则他不会如此。那么我呢？我想起9岁时的那洛，追着掀起我的裙子的男孩，跌倒了再爬起来。他拍拍满身的灰尘，喊道，不准欺负桃之。
那洛还说，等你17岁时，我送你一枚戒指，你就可以做我的女朋友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些话，还是把它们都当成戏言。
五
我恨遥遥。
但我希望她可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只有这样，他才会不断地出丑，不断地丢失她的美貌。于是，我对新来的实习老师说，这次的演讲比赛就让陆妖夭同学参加吧，每年都是我参加，恐怕其他同学不乐意。
老师说，那么好吧，陆夭夭，你来试试吧。
夭夭惶恐地站起来，张了张嘴，却不敢发出一个音符。
开始有人偷偷地笑。
夭夭还是站着，我知道她想说，不行不行，我做不到。只是，当“不”从她触碰嘴唇间里弹出来时，就变成了一串连续的颤音。
班里哄堂大笑。有人说，她是结巴。
夭夭低下头，慢慢地，眼眶噙满了眼泪。她咬着嘴唇，软弱而倔强地强忍着。
桃之，你太过分了。那洛站起来，愤愤地说。
[NextPage]六
结果，参加演讲比赛的仍是我。
我站在全校师前，面带着微笑，听着阵阵掌声。那洛默默地离席，只留给我隐约的背影。我看着礼堂里晃悠着关上的大门，笑容僵在脸上。
我没有看见夭夭。
比赛结束后，夭夭突然从后面追上我。桃……桃……之。她叫我。
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叫我的名字。我白她一眼。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放在我手上。一字一句地说，这—是—那—洛—让—我—给—你—的。
我马上来了怒气，那他为什么不亲自给我？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可以代表他吗？
我连珠炮一般吐出满腔怒火，把盒子丢在地上，转身离去。
穿过昏暗的走廊，我看见夭夭的眼神委屈衰怨，她还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
七
很长一段时间，那洛不再与我们一同回家。即使在路上遇见，也是匆匆地对夭夭挥一下手。他们互相微笑，当我是空气。
那洛终究走出了我的梦，带着夭夭逃离了我的世界。夜里，想起儿时的点滴，我不禁泪流满面。
那洛，难道你不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八
当我决定忘记那洛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了夭夭的日记本。
那本墨绿色的本子房在我们公用的书架上，一尘不染。夭夭一定是每天摩挲千百遍，将自己美好心情反复回味。当然，我以为夭夭和我一样喜欢那洛。
我没有翻看夭夭的日记。阴雨的夜晚，我怀揣着那个满载着秘密的本子回到学校，我把它放在讲桌中央，等待明天打开时的欢欣雀跃。应该有好事的同学当众朗读里面的柔情蜜意。
我激动地等待清晨，看着身边熟睡的夭夭，我彻夜难眠。
一切都在意想不到的安宁中度过。没有人朗读那本日记本，没有嘲笑夭夭的心事，日记不翼而飞。
我再看见那个墨绿色的本子，是在那洛手上。他气势汹汹地把日记扔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他说，是我拿走了夭夭的日记。我没想到你的心胸如此狭窄。
那全是因为你。你有权选择喜欢夭夭，我也有权选择喜欢你。我对着那洛的背影大喊。
他停了停，没有回头。
九
得知那洛离开的消息，是从夭夭口中。
她极力扭动着面部肌肉，艰难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原来，他并没有忘记当年对我的誓言，对于夭夭，他一直是当妹妹看待。没想到，我竟然因妒成恨，放弃原本善良的心。曾经那个盒子，是那洛送我的生日礼物，在充满仇恨的日子里，我居然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打开来，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精致的银戒指。我懊恼得泪流满面，发疯一般的冲出门去。我只想快点见到那洛，请求他原谅我所做的一切。
我耳边想起了那洛稚气的声音，等你17岁时，我送你一枚戒指，你就可以做我女朋友了。
穿过马路的一瞬，世界突然变得寂静。短暂的空白中，我听见尖锐的刹车声，还有夭要得尖叫声。惟一一次，她呼喊我的名字，没有结巴。
她说，桃之，小心。
十
从此，夭夭再也没有口吃过。她成功地考取了广播学院，成为大学里最受欢迎的广播主持人。也因为那次事故，她失去了一只手臂。
我不断地想起当年初见，妈妈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那些潮湿的温度，至今记忆犹心。正是她这只手臂，在危险来临时义无返顾地推开了我。也正是她这只手臂，在未来的生活里，时时抽打我的心。
夭夭依然是美丽的女孩。她过着有点遗憾但依旧幸福的生活。那一年，那洛在夭夭寄回的照片里灿烂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