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之地,鱼米之乡;江南富饶,多产美景。
2006年9月3号。
怀着无限的向往,我坐上了南下的火车,看着窗外匆匆而逝的家乡,原本忐忑的心却渐渐安定。也许一个人只有真正地离开或将要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才会真正成熟并且长大。如果不出意外,我将在南方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开始并结束为期四年的大学生涯。
爸爸妈妈其实是希望我留在家乡或者北方的。按他们的话说,怕水土不服。不过,我无法拒绝南方对我的诱惑。很庆幸有一对开明的父母,他们是笑着送我上火车的。
在火车上度过一天一夜后,到站了。不大不小的城市,不大不小的车站,人来人往,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呵,不禁觉得自己很诗人,怎么会突然想到了庄子。
不大不小的学校,不宽不窄的宿舍,不多不少的行李。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喜欢上了“不……不……”句。是从知道去南方求学已成定局开始,还是归于内心原始的萌芽,不得而知。我一直以为,并将固执地继续以为,“不……不……”是很适合江南的,或者说只有江南才适用。“不愠不恼”“不卑不亢”“不即不离”……在我的印象里,南方和北方是大相径庭的。北方是鲁智深的粗犷,则南方是林黛玉的内敛;北方是苏东坡的豪放,则南方是李清照的婉约;北方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奇,则南方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惆怅。而江南是南方最典型的代表。
几个星期后,我对大学生活“有点失望”,几个月后,“有点失望”质变成“有点绝望”,并且依据毫无根据的男人的直觉,丝毫没有逆转的趋势。如果以前挤牛奶都挤不出一斤的时间,突然之间有成千上万吨供你去喝,你能怎么办?没喝几杯就醉了。反正早醉晚醉都是要醉的,信念碎了就醉,醉了就睡。
高中一同窗葛坤,在大学上了一个月后因为一个女人而和人打架把腿打折了,索性休了一年学回家疗养顺便回原来的高中读高三去了。用他的话来说,从大学回到高三,就像完成了一次返老还童。我怀疑他得了高考成瘾症。很有可能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会再回到原来的大学,只不过,已经是留了一级的大一生。
林雅菲打来电话时,我正在刷牙准备睡觉:
“雅菲。还没睡吗?”
“恩,睡不着,想你了,光磊。”
“呃……在上海上大学还习惯吗?”
“你会想我吗?”
“怎么不说话,不会想我是吗?”
“雅菲……很晚了,明天还有课吧,睡吧,晚安。”
“……晚安,光磊。”
这个有着甜美外表温柔性格的女孩,陪我走过高中三年。说不爱她是假的。但她学的那个专业,第三年要去法国实习,实习两年,然后,也许就不会回来了。我上火车时,她还没去上海,我却没告诉她。她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应该理解我们之间的结束不可避免……有一种爱叫放手。早分,不快乐,至少不至于太难过;晚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对于遇到的爱情的失去,不免怅然。
2007年7月24日22:59时,雅菲发来短信,说她接受了同届同专业的一个男生的表白。
我回过去,祝你开心。
她回过来,谢谢。
……
只用了两天把学校能逛的地方逛完,两个星期把这座城市的繁华看尽……在强光灯彻夜不息的篮球场,我完成了一次次通宵。我的汗水裹着我的青春滑落,在水泥地上开出一朵朵小花,然后迅速凋零蒸发。一次次扣篮、灌篮、灌篮、扣篮……我以为累了就会睡着,可闭上眼睛,除了漆黑,却一无所有,包括睡意,烦燥除外。
百无聊赖,我登上学校网站我的博客贴了一篇无聊的产物《决斗》:
“天空之城,
纯白的世界。
如今,
你为了黑与我决斗。
那是你的自由。
可人与神又如何决斗?
可世界都是白的,
哪里去找黑色的容颜?
你对着我虎视耽耽。
我只是笑了笑。
一束光洞穿你的心房。
看着你的瞳孔散开,
有一种叫悲的东西碎在心里……
你的血,
竟然是黑色的……
你赢了……”
过了几天我上去看,已经有十几条留言了,其中一个女ID为“心系嫏缳”的很有意思:“呵呵,很无聊吧!不过黑白分明,很有意思哦!你的血是什么颜色的呢?”下面是她的个性签名:快乐随风,幸福与共。
我进到她的博客,几乎每天都有更新,最近的一篇标题为《喜欢雪,爱上冬天》:
“短围巾,长围巾,
小手套,大手套。
大手牵小手,寒冷不能侵,寂寞不再来。
失却了春的绵雨,消散了夏的燥热,不见了秋的惆怅。
重拾这份久违的宁静,就这样云淡风轻。”
我回到:“无聊到无以复加,空虚到空空如也。我们的血都是红色的,间于黑白之间,幸福、悲伤在所难免。”
过了一会儿,系统提示有人给我发了小纸条,那个银色的小喇叭在屏幕的左上角不停地闪动。我打开一看,一下子多出了4条,打开,第一条是一个字:“你”,第二条是一个字:“还”,第三条以此类推地也是一个字:“在”,第四条意料之中地还是一个字“吗?”!发件人不无例外、不约而同的都是“心系嫏缳”。哭笑不得,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你发手机短信也是这样发的?”
“呵呵,你是怎么知道哒?”
“猜的。你喜欢雪?”
“恩!我是齐齐哈尔哒!”
“齐齐哈尔?很远又很近的一个地方哦。”
“呃……为什么这样说呢?”
“远,一个北方,一个南方;近,我也来自北方。”
“嘿嘿,你怎么也会来这么远的地方上大学呢?”
“想,就来了哈。”
“我也是,好喜欢南方,有淡淡的忧伤。”
“没戴眼镜,看不清楚你的忧伤哦。”
“呵呵,和一个骨子里透着幽默的人聊天,快乐都来不及表现哪还有时间忧伤呢?”
“呵,那你找到你的"大手套"了吗?”
“还没呢,不过,也许正在编织ing哦。”
和她聊天很奇怪的轻松:“呵,请问芳名?你的昵称中的”嫏缳“是什么意思呢?”
“我叫赵欣蕊。"嫏缳",上古传说中天帝藏书的地方,如果世上真有这么一个地方多好啊!郎寰和南方,发音相近,我喜欢南方。桂林的山水,西湖的十景,都让我神往,这个寒假我不打算回齐齐哈尔了,我要去漓江看烟雨,上断桥赏残雪。你的鼎鼎大名呢?”
原来她也是一个有着南方情结的人,顿生许多好感:“免"鼎","贵"姓韩,"大名"光磊,韩光磊。”
“呵呵,光磊先生,你确实无疑果真是个谦虚的人哈!”
“过奖啦。”
“……”
那天和她聊到很晚。宿舍里的其他人都睡着了。
接下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上网和她聊天成了一种习惯。每天晚上11:22分左右,夜深人静,我和她的头像同时点亮。我们聊小学时的趣事时,我告诉她我的一个同学把擦燃了的擦炮从男厕所这边扔到一墙之隔的女厕所那边惊起女生集体尖叫,她回了若干个大笑的表情,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她在电脑前笑得忘了自己的淑女身份而记不住顾及自己的矜持形象。我们聊初中时的生活,高中时的拼搏,桂林的山水……即使她说的是些鸡皮蒜皮的小事,我也听得乐此不疲。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清为什么,好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朋友又或者不单单是朋友。我们同届,她小我5个月……除了彼此的样子,几乎彼此熟识。我们也默契地对于感情的事绝口不提,保留那么一点点秘密仿佛又心照不宣一触即发但又没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有一次,三天她都没上网,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感觉自己像热锅上的蚂蚁。我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坏的一种就是她故意的,躲着我。但没理由啊,我把我和她的聊天记录看得倒背如流也没发现她有要躲着我的蛛丝马迹。第四天晚上,11:22分,她的头像再次点亮,我用迅雷的速度问到:“这3天发生什么了吗?!”
她说:“发烧了,头疼,在宿舍"养伤"呢。担心了吗?”
“恩!你又不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甚至你是哪个系我都不知道……”
她发了一个微笑过来:“呵呵,那我们见面吧,见了面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我说:“好啊,什么时候,在哪?”
她说:“明年的今天,相思湖畔。”
……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在网上见到她。如果这是一个恶作剧,那么还有一年的准备期。
我拉着拉力去学校东北方偏东的酒馆买醉。其实醉是买不来的,醉是喝出来的。拉力是拉力的绰号,给人制造了他物理很强的假象。他睡在我下铺,左耳钉了颗耳钉,很有点不羁的意味,但不放荡。不羁而不放荡是一种境界,不羁而放荡是一种人品问题,羁而不放荡是一种平凡,羁而放荡是一种不伦不类。叫了几个小菜,花生米是少不了的,十瓶漓泉,我们对着吹,完了再上。一瓶,两瓶……直到喝酒不明其味,说话不知其意……夜将破晓,我们掺扶着踉踉跄跄地走出这家名叫夜来香的酒馆,走在中规中矩的林荫道上,穿过我们身边的几个晨跑的人往往会侧目看一下我们,拉力就大吼:“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啊!”声音洪亮,酒气熏天。那些个晨跑的人跑得更欢了。我就“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跟着拉力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上大学前,大学是我们想象中的天堂;上大学后,发现天堂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美好。结论是,天堂里很无聊。上大学前,我们有很多事不能尽情地做;上大学后却对那些以前很想尽情做而不能尽情做的事失却了心情。想象和现实总有一段距离,是想象之远还是现实之近?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夕阳里,身上被镀成了夕阳红,突然之间觉得很沧桑。篮球场里有很多人在打篮球,足球场里有很多人在踢足球,远处的相思湖畔,若干对情侣在预演着晚年的夕阳红……大学生活很精彩,但精彩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仿佛一夜白头似的我不可挽救地颓废了。起初那些做客他乡的新鲜,独自生活的好奇,自由支配时间的惬意,都烟消云散了。每天上完课,我都习惯回到寝室,静静呆着。关上门,世界与我无关。寝室一共四个人,除了拉力是本地人,宋仁杰出自西部,廖飞产自东边,平时偶尔一起打打球,晚上说些流行的荤段子,相处得还算融洽。下课后,拉力去网吧了,和他在另一个城市上大学的女友交流思想;廖飞开着他的雅马哈兜风去了,后座上的女士不定期更新;宋仁杰铁定去图书馆了,他书读得多,有点憨,却没成书呆子,真是遗憾。
日子一叶叶飘落,最后只剩下单调的干和孤独的枝,就像我彼时彼刻的心情。南方的冬天不太冷,与北方的天寒地冻大相迥异。北风也是温柔地吹,似乎只是形式上的冬天,其实不过稍冷了点的秋季罢了。我很享受这样的冬天。
距期末考还有3天,我躺在床上正在听燕姿的“我怀念的”,坐在窗前的拉力拍拍我,用食指指了指窗外:“下雪了呢。”
我顺着他的手望去,天降白雪,状若鹅毛,轻盈飘飞。对面宿舍楼里的人也纷纷凑在窗户上,从打开的窗户里伸出手掌盛接雪的微凉。
“恩。每年都会下雪吧?”
“不是,这是我见过的第6次,下得最大的一次……”
我看到不羁而不放荡的拉力脸上竟是孩童般的喜悦,心里的什么地方就莫名地触动了。这就是雪之于少雪而渴望雪的江南的意义吧……
瑞雪兆丰年,明年会是我的丰收之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