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我的生日,你兴致勃勃地来找我,手里提着个小木桶,里边有很多小工具,彩色的,很可爱。
你说要带我去种树,我便毫不犹豫地换好衣服和你出门。
你左手拎着木桶,它看上去似乎有点重,因为你的额上有汗。那些工具在桶里晃荡,发出不算太大的声音,因为我知道你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轻松。牵着我的右手也不时传来温热,我觉得很开心。
你带我来到离家不远的小山坡上,那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你二话不说开始蹲在地上挖土,我看见你身旁有一株小树苗。
我问,那是什么树?
你没有抬头,但是说话的声音有些兴奋。你大声地告诉我,那是樱花。
我先是感到吃惊,随后也很兴奋地卷起衣袖,蹲下身,和你一起掘土。
忙活了半天,终于把树苗安稳地栽进土里。
我嘲笑你脸上满是的泥土,你皱眉,用衣摆使劲抹了抹脸,随后也大笑起来,因为我也变成了一个泥娃娃。
我们静静地站在山坡上,看着稀少的树叶跟着风微微摆动,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我侧身看着你,你也看看我,随后笑笑,笑得很温柔。我很喜欢看你笑,因为你笑起来脸上就会有酒窝,很可爱。
然后我们每天都会去小山坡给樱花树浇水,希望它快点长大,快点开花。
那一年,你十岁,我八岁。
我从不认为,女孩一定要长得漂亮才讨人喜欢,也从不认为,女孩一定要乖巧斯文才像个女孩的样。
所以,我总是大大咧咧的,也从不喜欢穿裙子,因为那样很不方便。
你也不介意,总是和我同出入,和我称兄道弟。我们不是一个班的,却比同班同学感情还好。
男生们总说我们两人关系非浅,常常拿我们开玩笑。结果你也只是耸肩微笑,而我却暴跳如雷,追着他们到处跑。
我在走廊上大声叫道,我们只是关系很好的青梅竹马而已。
你依旧只是耸肩微笑。笑得很温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爱笑,只能无奈地给你个白眼。
女生们不知道是不是很看不惯我,虽然每次我来找你时,她们脸上总堆着笑意,可是,有些阴森的感觉。我知道你很讨女孩子喜欢,但我也不希望你总是被其他女孩包围着。毕竟,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放学后,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散步到离家不远的小山坡,去看我们种的樱花树。
它在长大,一年一年地长大,我们可以见证它的成长。
那一年,你十五岁,我十三岁。
你有女朋友了,而且是一个众人眼中的白雪公主。学校的校花。
你告诉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粘在一起了,有点难受。
我用鼻子哼哧你,老天真是没开眼,把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你没生气,还是耸肩微笑,一幅自我陶醉的样子。我送了你一拳,却被你闪开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有你的圈子,我有我的小天地,总是有分开的时候。
你的女朋友很可爱,刚开始我觉得她一派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点也不衬你,不过和她接触后觉得,她是个好女孩。
现在你每天放学都和她一起走,是我自己决定不当电灯泡的,所以那天你当着她的面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便用力地推开你,呵斥你,说你不该当着女朋友的面出轨,然后你大笑,她微笑。我突然觉得脸很烫,都是被你闹的。
所以现在,我只能一个人来看我们的樱花树,一个人呆呆地和它说话,告诉它你有女朋友了,可能没空来看它了。不过我会每天都来,因为我要看着你成长。
那一年,你十八岁,我十六岁。
好开心,我考进了和你同一所的大学。可惜你的女朋友却考取了外地大学。你们不得不远距离恋爱,不过我向她保证过,一定会牢牢地看着你,不让你有机会出轨。
你在新学校的操场上一边随意玩转着篮球,一边对我说,我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一辈子待在一起算了。
我差点从花坛上惊翻下来,紧皱双眉冷冷哼道,小心我去告诉你的女朋友,说你刚进大学就移情别恋,厚着脸皮向我示爱。
你马上向我求饶,样子傻乎乎的,很可爱。
你看见我笑了,你也笑了,还是像从前那样温柔,一笑就有两个酒窝。
你现在放学不用陪女朋友,我们又能像以前那样一起去看我们的樱花树了。
它已经长到很高了,树干也很粗壮,你说,小时侯随便瞎种的树能存活就已经不错了,它居然还能长到这么大。
我用手肘捅了你一下,说,那是因为你我当年用心栽培的结果,都是我们的心血。
那一年,你二十二岁,我二十岁。
你要结婚了,新娘还是当年的她,你说过自己是个痴情种,果然没错。
我荣幸,你死活都要让我当伴娘,因为你说想看我穿裙子的样子,虽说是青梅竹马,你却从没见过我穿裙子,还威胁说,不然就不结婚。
我听到你说不结婚的时候居然会觉得有点高兴,因为结了婚,我们就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我知道那是早晚的事,但心里还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你的新娘很美,你却说我很美,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很招人嫌啊?我红着脸送你一个白眼,却惹得你哄堂大笑,这让我更加不知所措。只好把脸埋进围脖里,心里暗暗骂,诅咒你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妻管严”。
婚礼举办得很热闹,我喝酒了,我的酒量似乎还不错,数杯下独居然毫无感觉,所以我就更加猛烈地灌自己。
你忙里偷闲地跑来抢过我的酒杯,似乎还说了点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醉了……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家的。头一直很晕,我很快就睡着了。但能感觉到身边传来的温热,很……熟悉的味道……
那一年,你二十七岁,我二十五岁。
记得你曾经说过,圣诞夜那天,在山坡的樱花树下堆一个雪人,然后用天蓝色的珠子做眼睛,红色的珠子做鼻子,还要围上亲手编织的雪白色围巾,在午夜十二点许愿,愿望就能实现。
我每年都会照做,每年的愿望都一样,就是希望能一直看见你的微笑。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动手写起了日记,然后,又心血来潮地拿了个大罐子,把写完的日记本放在里面,然后埋在我们的樱花树下。这些我都没告诉过你,怕你会笑我小孩子气。
我们的樱花树已经长大了,可惜都没有开过花。
你现在在美国生活的好吗?你和你妻子都很好吧?听说都有小宝宝了,真羡慕你。我还是单身贵族哦!哪天回来给我带个外国帅哥呀!
我们一直用E-mail通信,或者上网聊天,我总要你开视频,因为我想看见你的笑脸。
我写日记的习惯从你离开的那天便停止了,不过,我还是每天都会去看我们的樱花树。我说过,我要见证它的成长。我有传送给你看我拍的樱花树的照片,你在大样彼岸笑得很温柔,依旧是那两个可爱的酒窝。
那一年,你二十九岁,我二十七岁。
今天是我二十八岁的生日哦。
今天天气很好,有风,但是不冷。
我拎着一个小木桶,里边有很多小工具,彩色的,很可爱。木桶拎起来的确有点重,可以想象你当年卯足劲的样子。
我用小铲子挖开埋罐子的地方,轻轻拂拭上面的泥土。
捧着罐子转身靠在树上,我盯着手里的罐子看,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我缓缓下滑,屈膝坐在了樱花树下,继续发呆。
风吹过,我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取出两本厚厚的日记本放在膝上。
日记本的封面,一本是淡淡的绿色,那是我和你一起去买的,你说你喜欢绿色,所以我就买了一本。另一本是粉色的,上面飒然飘有几片樱花花瓣,很漂亮,那是我八岁生日那天,你送我的。我们的樱花树也是那天种下的。
翻看着我以前写的日记,有时大笑,有时沉默……
粉色的日记本没有写完,最后一次我只写了一句话,现在我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日记本我反复看了很久,觉得那封面上的樱花很美。
我不自觉地将它翻了个面,翻开了最后一页,不消多久,我已经无法言语了……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淡淡的樱花花瓣衬托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樱,我喜欢你。
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再写日记了……
我的日记里,全都是你的身影……你的……一切一切……
而你……为什么……这样……
我……
这,难道就是我始终单身的原因吗?
风萧萧,叶飘飘。
吹开日记那终结的一页,谁能读懂——
树,我喜欢你。
泪落……
那一年,樱花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