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悄然坐在书桌前,伸开纸,拿起笔。
执笔良久,你却茫然不知所措,你找不到一个记忆的完整体。待得茶凉。话也涩,笔也涩。连这是扫在你窗上的枯枝也作“涩——涩”的声音。长叹之中,我的诗人,你的心难以清平,在寂寥之中你寻思着丢失的灵感。
在无数焦虑而失眠的夜晚,你为此痛苦不已。
在一种几乎纯粹的渺茫之中,你倏然间想起已被时间的尘埃埋盖得很深、很远的一个早往年月的梦。也许是几十年前,也许更久。可惜你已早已记不清在什么情况下,也许在故乡寂静的山间小路上,行走的时候,也许是小村河边,面对悠悠流水静思默想的时候,你曾经有一个念头——这一生一定要写一首感动自己的诗。
诗人呵,你的心不由为此颤栗。你已埋葬了多少年轻的梦想,为什么唯有这个诺言却如此鲜活地回到心间?
几乎一刹那间,你便意识到该用极其严肃的态度面对此事。
你曾经想,如果你会把歌儿唱得可以和百灵鸟与泉水媲美,你就不愿去写诗。如果你能唱着歌儿在田里种庄稼,你就不愿在这冰冷的房间束缚中逃避世俗的热闹,久久遥望对楼的人儿安逸与欢乐的生活,待窗帘一道道拉住,灯火一盏盏熄灭,重新坐回桌前,回到那诗中虚构的人物之间。如果你能够到一个山村的小学去教书就更好了,你就不愿去写诗,那样你还能在孩子们中间再次度过一个童年了。
我的诗人,你为什么迟迟没有动身?
你说,除了写诗,你一无所长,你只得在极白极光的纸上涂鸦着内心的喜与悲。
诗人呵,无用的诗人——有人常这么说。
花朵不会因为你的一首诗而不凋谢,稻穗不会因为你的一首诗而不被人收获,太阳照常升起,月亮照常圆缺。
我的诗人,你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那吃草的牛,缝衣的手都比你更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你却仍然固执地在纸上留下琐碎的文字。
为何?
窗外槭树叶子已经变成璀璨的金红,一年又一年尽了,白日黑夜不断反复,就连你自己也还无法解释。
我的诗人呵,也许只有这样解释了:世间总有一些事,是我们永远无法解释也无法说清的,我们必须要接受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
那样,我的诗人,就让他们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