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家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忽然望见对面围着一群人。也并不算是密集,只是他们嘁嘁喳喳地议论着什么。我只走近了些,却隐约听到了:“哎呀,这只狗被人打死了。”“真的,谁家的狗啊?”我的脑子忽然嗡嗡地响,只是愈来愈加重的声音:被打死……被打死……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地伤害一只狗?我只感觉背后沁出了千千万万的汗珠,冰凉而恐慌地流淌着。我的心似乎被利物刺中,颤抖着滴出血来。我只模糊地看见了一团白色,一团在许多目光下被包围的白色——我用双手蒙住了自己的脸,却感觉到滚热的泪珠滴落在手心里,生硬地打在手心里。我是如此的彷徨,如此的惊慌,直到父亲在远处叫骂着令我快些,我才蒙着脸忧伤地走过去。自以为这样就可以遮挡住那些触目惊心。然而却无法容忍内心翻涌上来的一种情愫。
那是什么——
脑海里的景象忽然拉伸而模糊得看不清楚,只是看见一条扬尘的土路,而我欢欣地在路上蹦跳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却仍旧记得那一幕。那天幼儿园外面来了一位卖鸡仔的老伯。那些鸡仔挤在盒子里,被涂染上各式各样的颜色。叽叽喳喳的,欢快而欣然的样子。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对小鸡都是极喜欢的。而当时只有约莫五六岁的我,自然也贪恋于那些色彩斑斓的如毛线团一样可爱的小鸡。于是,我依着颜色,挑选了三只,而老伯只给了我一个单薄而小的可怜的袋子。我珍宝似地将它们捧在手里,望着它们晶亮的眸子:我尤其喜欢那只本色的,那样温暖柔软的黄色绒毛,是如此的自然而质朴。就在离奶奶家不远的地方,我奔跑着穿过那条路。南票的小地方是很少有车来往,然而那次,却偏巧驶来一辆嗡嗡响着的大卡车。那只黄色的小鸡,就在我身后掉落,甚至未发出一丝声响,就湮没在了卡车带起的滚滚的烟尘里。
我惊恐地逃了。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我惧怕死,惧怕任何微小或强大的事物死时的模样,所以只将那只鸡仔留在了烟尘的凄凉之中。随后,我没有再走过那条路。然而却终究无法忘掉,忘掉那些忧伤的极力被渲染了的记忆。它是因为我而死,又因为我而死也无可归属。此后,我赎罪似的爱着所有的动物,也许忽然明白了所有生命的易碎。如泡沫般美丽而脆弱的本质。而今日一只狗的死,让我痛彻心扉。我忽然想起,它可能便是楼下那只时常睁着晶亮的眸子与我对视的狗吧。或者,是那只叫得很欢快的狗?生命本身是平等的,然而一个生命的强大又有什么资格去伤害脆弱的它们?我们人类从来就没有值得炫耀的资本!可是又为什么,人性到底是卑劣到何种程度,要如此残忍地打死一只狗。
我的眼泪述说着所有的哀婉与愤慨,只是希望,这浮尘间不要再漂浮着太多无所依靠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