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
一场大雪
下了一整天的雪，然而地上却未积起多厚的雪花，大多细碎着浮在砖石上，不多时便消融了，又加上一整日不停吹刮着的风，皆是浮尘般地吹散了，聚在道路两旁，到了晚上物理课下课的时候，四下里才终于有了大雪压头的滋味。
刚刚从楼门里走出来，迎面吹来的便是生冷的风夹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不再是早起时那种平和文静的感觉，而是大片大片密密地斜落着，铺天盖地的气势压得眼睛也不大能睁得开。我缩着身子哆哆嗦嗦地拉着姐姐向前跑，却在路灯底下被寒冷之中依旧动人的景致震撼了：这束暖黄色灯光的笼罩里，无数的雪花只顾大片大片地飘飞着，一个个小白点珠子似的跃动着翻滚着落下来。头顶面对着的这片茫茫的天空，穿过雪花透出发橙发紫的光亮，从往日深湛的黑蓝里衍生出偏于赤色的奇幻。
我吃力地仰着头时，雪花便继而连三地扑过来，夹进我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里，串在眼睫毛上，于是视线里有一大片都是雪花的影子。白色的又有点模糊的影子。还有些是冰冰凉凉地顺着我敞开的脖领钻进去的，带着一点风一同落了进去，凉得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慌乱地褪下厚厚的手套，通红着手指系上扣子。
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刀剑的韧度，轻轻地一拨，便刺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着，久了还愈发烫着，似乎是寒冷到极致而感官以从其相反的方向来诠释了。我和母亲相偎着回家，借着母亲的温度却还是会感到一阵又一阵探进骨子里的寒冷，冷得我的牙齿也咯噔澄地咬起来，整个人僵着胳膊冻得抬不起头来。偶尔起些又急又大的风，吹得表面的浮雪一并刮起来，灰白色的细沙似的扑面而来，我只得胡乱地抓起扑满了热气的毛围脖，用力地向脸上一挡，才能勉强抵挡住些灰尘。黯淡的暮色下，我不断按着帽子扭回头看自己和母亲的脚印，歪歪扭扭一串从远处延伸的脚印上，已浮着一层雪了。
我冻得扭着脸叫疼，弯着身子说要快些回家，这滋味就好像我被人拉进了冬日的尽头，到了这些寒冷和冰爽的最深处，在不见温暖的永夜里用所有的年岁煎熬。我又开始想念大夏天半裸着胳臂在床上猛扇着扇子的时光了，那时虽然是浑身都黏着一层褪不去的热汗，却也不至于这样在风雨里冻得浑身都疼起来。唉，人总是这么奇奇怪怪地想念一些曾经嫌恶的事。分明的两面派。寒风吹得像要将衣服打透，我只把脸埋在围脖里，不断地呼着热气念叨着——
“哎呦。今天可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