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11点钟,还是迷迷糊糊的,有点儿头痛,几乎提不起一点精神。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吹打得窗户发出“呜呜”的怪响,好不吓人,又有点像在哭泣。草草地洗漱之后,披上件黑色大衣出去了。
天很阴霾,却还没有下雨,风吹得手和脸都快发紫了,刺骨的寒。道路两旁的高大的梧桐树,不断地飘落着巴掌大的已经枯黄了的叶片,清洁工不停地挥舞着扫把扫着,却怎么也扫不完,不久就装满了整个绿颜色的垃圾车,拖到指定的地方烧了,再回来时,垃圾车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找了间拉面馆坐下来,面馆也如外面的天气一样,十分冷清,除了我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顾客了。煮汤的锅腾腾地冒着热气,老板还在用力地甩着手中的拉面。不经意间又望见了对面的那间夜宵店。门是紧关着的,也许是老板忘记了收拾,昨夜外面所喝的啤酒瓶还摆在门槛边,并不整齐。
我们不知道杰要作出辍学去漂流世界的决定,但我们谁也阻止不了,毕竟这是他所作出的决定。我们本来就没有能力决定别人的未来与行为,包括这世间的一草一木,我们都难以改变。就像花草一样,我们可以选择把它的种子种在哪儿,却不能决定它的未来,决定它是否会发芽,我们可以把它的地上部分一把火化为灰烬,但你不能确保它明年会回重生。连我们自己的事,都是很难决定的,更何况是别人呢!我们不是未来的主宰,人生道路上这一刻所发生的事,不代表下一分钟、下一秒会发生的事,因人因物而改变世上万千。
中学时候的六十几位同学,留在这里的,也只剩下不到十位了,这次,杰又与我们告别,也许不远的将来,我们都会分散到世界上每一个不同的地方,我们都有长大的时候,我们拥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正如杰所说的:“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天空,我的天空里不能一直有你的存在,而你的天空,我也难以进入。”
我问杰,你大约什么时候会回来这里。
他说,不知道,也许是一辈子也不会回来了,也许在我转过一圈后不经意间又会转回这里,我是一株卷柏,不会再一个地方永远的落地生根,呆不了多久,又得走。
其实我们都是卷柏。人是种容易厌倦的动物,永远不会再同一个点停留下来,只是有的走得远,有的只是在原地的周围徘徊。杰士前者,永远都难以满足;而我,则属于后者,想走,却怎么也走不远,因为我还有我未完成的学业、家庭和人生。而杰呢?除了父母刘给他的那天文数字般的遗产,几乎没有半点东西可以再去顾及了,没有任何包袱,可以随意做他想做的事,尽管那时他想要的包袱。
吃完热面,我们的风刮得更狂了,街道上几乎没有一个人影了,树叶被风吹得漫天飞舞了,它们也是不满足于呆在原地的。搓了搓手,按动了他的号码,电话那头依旧是他拿只有成熟男人所拥有的声音。
我问他,现在到哪儿了。
他回答说,在火车上。
我说,恩,第一站选去哪儿?
他说,是去杭州西湖,散散心。
之后呢,去哪儿?我问道。
他说,不知道,没有打算,去到哪儿是哪儿。
他的声音充满了哀伤与无奈,尽管他在努力压抑着,很难听出来。
杰士一个音乐爱好者,吉他也弹得非常好,曾经在学校的文艺晚会上独奏了一首自编的歌曲而引起过不小的轰动,那首歌非常动听,好像是叫做《漂流》吧,因为时隔太久,已经记得不是很清了。我去过他的家,他的房间犹如狗窝一般,杂乱无章的,像是从来都不曾整理过,墙壁上贴满了当红歌手们的海报,床上还错落着几本关于音乐的书籍,那把吉他静静地躺在椅子上,看来是经常弹的。这一次离开,他带走的东西不多,其中就包括了那把他心爱的吉他,像一个流浪歌手,走到哪唱到哪,好不快活自在。
杰更我们说过很多次,他的梦想是当一个旅行家,走遍三川五岳,踏足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我们都不曾想到,他的这个理想竟是这样实现的。我们都可以猜想得到,当唯一的亲人都不在这世上的时候,谁还会有心思去谈理想呢?而杰,这一次的离开更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似的,也许吧,离开这座泪与痛的城市,对他也许会好过些。他就是这样,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心里,可能是正在下着雪的极地,形同绝望。什么担子都想自己一个人撑起,但他究竟还是一个常人,这样做,只能让他的心不断地流血,最后伤痕累累。
因为我们都是有感情,有七情六欲的,我们也有自己的思维,不是冷血动物,我们的心事有感觉的,它会痛,伤害是无形的,可能只是一个动作,也可能只是一句不经意的话语。它所受的伤,是阴暗的,充斥着全身的肌肤。
杰,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有缘再见,唯望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