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向那两只白鸽作最后的告别的,我也实在不愿意将我那少得可怜的关于白鸽的感想写出来,然而我不能自已,事实已不允许我如此推脱如此冷漠。
数年前的秋天,我蜗居在租来的小屋里。院外是一片草坪,看书写作累了,一个人到草坪上坐一坐,躺一躺。仿佛只有在这里,我们才是我们自己,也完全放浪形骸了。
我的邻居是一个娇贵的女人,他的丈夫在电厂上晚班,昼伏夜出。女人的孩子很乖巧,正是讨人喜欢的年龄。这样一个美满而幸福的家庭,当然是无可挑剔的。
孩子放了学就到我房里来,讲他们学校的轶闻趣事,常引得我开怀大笑。女人有时也坐过来,聊天儿,我和他们处于一种友好的氛围里,如果在我居住的地方,能常此以往地下去,那该多好呀!至少,他们快乐而幸福地生活会激起我更多的生活激情来。
然而,我善良而天真的想法很快就被现实撞击得支离破碎。就在那个秋天,女人的丈夫有一杆枪,乌黑发亮。于是,这个三口之家经常有“野味可餐”。他们也不时地给我端来一碗,让我品尝。
就在我经常走动的草坪上,两只白鸽,雪亮刺目的丰羽,与绿草相映,给人以静穆的和平气象。
我不知道它们从哪儿来,到这里又来做什么,只觉得它们嬉戏飞旋得样子很好看。为这绿色地毯加了一道更绝美的风景线,岂不是好事?
邻居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一天早上,邻居的男孩又端来一碗肉汤。傍晚,我照例到草坪上去散步,这时,一只白鸽从我头顶盘旋而过,它声嘶力竭地哀号着,我突然预感到了什么,它的伙伴呢?
“它到哪儿去了?”我心里问自己。它们可是从不分离的呀!
就在我暗自思忖时,小男孩牵着他父亲的手从那边过来,我看见了男人手里提着的那柄黑洞洞的枪!
天哪,我顿时恍然了,而我,也成了凶手――一碗鸽肉汤!
“轰――”一声巨响,把我从愧疚中惊起,我像一只发疯的狮子,冲到了男人的面前,大吼道:“你干什么?”男人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怒了,他骂道:“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简直是暴跳如雷了。
女人走过来,拉走了他和孩子。
所幸的是,这一只,没被打中,它依旧飞旋哀鸣着,那声音无比悲痛,它或者失去了姐妹兄弟或者失去了情人。这样,一个双重身份,就使得这幕剧更加悲壮了。
我知道,这只白鸽,将会在哀痛中慢慢地死去,这将是多大的悲剧呀!我不知道,如此惨痛的事实还要发生多少起,我不知道,人竟如此卑劣。为自己的私欲,竟对弱小者下如此毒手。
我决意要搬走了。那天当汽车开动时,我的邻居又是劝又是帮我收拾,岂不知我此刻的心正乱作麻团呢。毕竟,他们有友好的一面,可他们同样是有仇于我的――对于白鸽的杀戮!
白鸽,别了;别了,白鸽,我为自己不能保护你们而惭愧,我也为自己的作孽而忏悔。也许,关于你们的故事将伴我终生遗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