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哀思书在纸
沉浸在混乱的梦里,忽然被一阵在耳畔骤响的铃声惊醒。朦胧地看着母亲接电话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在空气里模糊地传递着。我的骨子里忽然发出莫名恐慌的声响,就好像多年前发生的许多恶梦中,那个颤抖的显得单薄的母亲。我从温暖的被子里也瑟瑟发抖起来,急急地追问母亲:“怎么了啊?妈,怎么了阿?”母亲蹙起眉,悲伤地摇摇头:“你太姥爷去世了。”我怔在那儿,好像是久梦的人被这声响惊醒,心上泛起大片大片的波澜。
我想起多年前,一张张同样接过电话,而显得颤抖无力的脸。多年前深夜里的疾走,多年前早起的火车。那被时间忘却的,在此时此刻与我脑子里一股脑得嗡嗡作响。夹带着那些摇曳着我心底的脆弱和恐慌的字眼:去世了——走了——不行了——。随后便是这个响应在忐忑与忙碌的早晨。我将头反复浸入温热的水里,却还是朦胧得觉得这是个梦,我被人死死地按进这片浮泛着的深海里。在惊恐的水底挣扎,又冒着悲伤的泡沫。
这天却是起了雾,面朝着的地方只是一片愈来愈浓去的雾气,被笼罩着的隐约露出边角的建筑,自然都是深灰色的,显得冰冷而悲伤。在火车站见到了急着赶回去的奶奶。她显得混沌的眸子里盛着深重的悲愁,涌着汗而苍白着的面容第一次显露孩子似的无助。她只是反复念叨着:“我回来之前还是好好的呢,怎么这样了呢……”
到达太姥家的时候,再没了怀着欣喜冲进那花团簇拥的房间里。那些捆扎在腰间的刺目的苍白的孝布,唤起我心底匿藏着的记忆。大团大团的花圈沉默地倚靠着墙壁,送着这些远去的灵魂。事实上,每次太姥家的时间每次都不是很长,从我那渐然塞满了的时间里,挤压出空闲来。旧时的小平房,却是个快乐的地方。那些翠绿色的藤蔓在阳光下温和地缠绕着,大朵大朵鲜艳的花儿怒放着,簇成画卷般的美景。太姥爷总是坐在门外,微微笑眯眯地侍弄花草,看到我和母亲来了,便欢欣地说:“yq来了。”再为我驱赶开狂吠着的狗,穿过狭小的院子到屋里去。那时,在这日头下晒着的小平房始终飘荡着和煦的气息,无论是春夏秋冬,总是满散着温暖人心的光。在那烧得暖烘烘的炕头,我总是褪了鞋歪着身子躺着,偶尔透过叶子的缝隙看看窗外。而自从太姥爷生了病,又搬到这高楼群里来,那种景象便是回忆中的不复存在了。照常来的时候,见到的总是沉默而显得苍老的太姥爷,或者是在医院里未曾得见。然而仅见到的那几次,太姥爷都是张罗着要为我做饭,那渐渐佝偻的背影缓慢地勾勒出一幅辛酸的画面。而我摇起头说要赶回外婆家的时候,却从心底沉重起来,深感辜负了操劳的太姥爷。
奶奶在房间里哭得声嘶力竭,我的眼泪却也只随着声响一串串地落下,砸在紧攥着的手背上。喧嚣着挤满了房间的人面上都是灰色的冷漠,而暗里是流淌着不着声响的泪水。永别了,太姥爷,愿您在天堂里可以退却所有的病痛与伤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