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深深

一只单飞的雁，带着像风筝那样长长的思念停在女孩咏冰的视线里。虽然它已经飞得很远，但女孩咏冰似乎还能看到它，看到它在遥远的地方，那声声哀啼像一根长长的线一样牵着她的心。

夕阳给天空留下一抹绯红就匆匆离去，茫茫的芦苇在沉沉暮霭中若隐若现。现在该回去了，女孩想。于是，她向不远处的小屋跑去，那是咏冰的家，在这里随处可见的小茅屋，它正在淡淡夜色中立着，像位披着轻纱的乡村少女。咏冰一阵小跑，未跨进门槛，她的小狗——琪琪便向她冲来，胖乎乎的前腿抱住咏冰的小腿，湿漉漉的鼻子贴在她身上，似乎想以此辨认这是不是自己的小主人。琪琪还想嗅嗅咏冰的手，可它小得很，毕竟才几个月呢，十岁的主人对它来说还是个庞然大物。

这琪琪与咏冰还真有点缘分呢！也是一个黄昏吧，咏冰照例在一望无际的芦苇丛中乱跑，这芦苇丛太大了，连对它很熟悉的咏冰那天都迷路了。芦苇丛太大了，想在天黑之前找到出路好像不太可能。咏冰抹干了眼泪，她知道哭是无用的；她想大声呼救，可这风声比她的声音大多了，她的声音传到外边，恐怕早与风声合为一体了。天就要黑了，几颗星星早早地报到。咏冰一想到整个晚上要与芦苇做伴，她就毛骨悚然，这么大的芦苇泊，这么暗的夜，谁能保证没有什么的事发生。咏冰又哭了，她胆小着呢。“怎么办，怎么办？这一个晚上就要在这里过夜，我怎么办？”咏冰嘟囔道，“外婆一定在到处找我，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在这里呀！听说这里还有蛇，好大好大的蛇……”“哇……”她再也忍不住就哭了。

茫茫的芦苇泊里除了女孩的哭声，就是萧萧的风声，不过好像还有其他什么声音，也许是只猫，也许是只狗。咏冰索性蹲了下来，“算了，反正也找不到出路了，我就这样呆吧！”她自然自语道。

这时，一弯月儿升起来了，忧怨极了，像深宫中的女子。“它也像我一样孤单吗？”咏冰想。

猎猎的秋风吹干了她的泪水，凉凉的。突然，咏冰摸到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借着微弱的月光，“天啊，竟然是只小狗！”她惊喜地叫到，那狗不过小板凳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友善地看着咏冰。“哎，同为天涯伦落人啊！”她没背过这句诗，这时却脱口而出了。小狗倚着咏冰的腿，把小脚搭在咏冰的脚上，暖绒绒的，像块天上的云。“走吧，小东西，咱们一起走吧！”咏冰抱起小狗，爱怜地抚摸着它的小脑袋。

真奇怪，咏冰的心里不再那么害怕了，走了半天都未走出的芦苇泊，有了小狗后，竟然一会儿就走出了。

幸运的是，他们还遇到了一个晚归的渔人，咏冰抱着小狗，满身泥土地站在岸边。也许这使渔人动了恻隐之心：“上来吧，姑娘！”渔人戴着宽大帽子，说话时，也未曾看清他的脸。这声音我好像听过，可在哪里，好像很久了吧，咏冰想，这声音她似乎真的听过，好像从以前飘来。咏冰带着小狗上了渔船，船上很舒适，瓷盆里烧着火，照着咏冰和小狗，把咏冰的脸蛋儿烘得红彤彤的，她这才发现渔人还有个儿子，他是一个有着明亮眸子的男孩，那双眼睛总让人想起天边的明月，抑或是大雁的眼睛。那弯月亮已经西斜，渔人拿起一枝萧默默地吹着，一缕哀怨的箫声在月色中升起，像一缕轻烟，飘荡在水面上。这使咏冰的心也跟它伤感起来，她想起了那只单飞的雁。“它飞到哪儿了？”咏冰自言自语道。

船上有歌声响起，是那渔人唱的，一串儿沙哑的声音缥缈在夜空，歌词很古老，调子很哀伤，很幽静，带着几许凄凉。咏冰想仔细看看渔人，可无奈那宽大的帽子把他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隐隐约约看到那白净的，与他身份极不配的宽下巴。咏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是很宽。外婆曾说，宽下巴的孩子有出息，那时咏冰听了很高兴，毕竟在这个偏僻的小渔村，有出息的人少得很。可今天，这个陌生的渔人居然也有着宽宽的下巴。

惆怅的渔歌再次响起：

“灯影桨中漂，渔歌船间行。

待月影投归，歌者枕愁眠。

鱼拨莲间水，莲花惊梦醒。

朝歌曲三支，听者泪沾衣……”

月的清辉被水的涟漪敲碎，古老的曲调渐渐消失在迷蒙的水汽里。小狗渐渐闭上了眼睛，咏冰也睡着了，睡在这哀怨的旋律里……

“阿冰，想什么呢？菜都快凉了。”外婆从昏暗的小屋里走出来，咏冰才意识到天已经完全黑了，小狗也不知溜到哪儿了。

“外婆，昨天晚上我啥时回来的？”咏冰昂起头问。“昨晚呀，半夜里一个打鱼的好心人把你送回来了，那时，你早就睡了。哎，我还没问问这事呢。瞧，我这记性。”

咏冰不想让外婆担心，因为她的妈妈把她生下来就消失在茫茫的芦苇丛中，外婆一个人把她拉扯大。至于爸爸，咏冰也从未见过。于是咏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外婆，不过有些内容就省略了，比如那个眼睛像大雁的男孩，还有渔人那宽宽的下巴，以及那沙哑的渔歌，那是咏冰和小狗的秘密。

吃完了饭，咏冰早早地上了床，可她怎么也睡不着，她推开古老的木窗，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外面很静，只有很少的秋虫在不厌其烦地吟唱；外面也很黑，几点渔火若隐若现，与天上稀少的星星相互打着招呼。咏冰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注视她，是谁的眼睛，她自己也不清楚，可能是那神秘的渔人，可能是那个男孩，抑或是那单飞的大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