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心魂

记忆中有一只大雁孤独地飞，在旅程中无助地拍打着它的翅膀，不时传来几声悲哀的鸣叫。就这么独自飞，流泪要飞到天明。

——题记

三楼的窗已经没有记忆中潮湿而温暖的味道，也再也没有明朗的阳光斜斜地射入到不合格的物理试卷上。好像印象之外的物体都恢复到了最本原的状态。

而印象中的，比如同桌棱角分明的脸庞，明媚而温和的眼神，课本上喜欢的明星的照片，还有窗外那一棵苍翠欲滴的青松，都覆盖上了一层暧昧而分明的轻纱，让人感到神秘莫测的可望不可及。一度怀疑自己的镜片是否又该“升级”了，可每次在量视力时却发现竟然是无比清晰，从而否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越来越觉得考试的内容简直是遥不可及。想起很早的时候，曾经有个外号“繁烦王”的语文老师对我说过我前途无量。那是个很让学生讨厌的年轻女教师，整天躲在厚厚的啤酒瓶底后面看人。她整天说一些阴阳怪气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还自以为尼采自以为太阳。

升入三楼以来，越来越少看三楼之外的风景，以至于有一天突然发现竟然认不出这个城市伪装的笑靥。总是会在难过的时候抬头看看这个城市已然有些不净的天空，仿佛灰蒙蒙的脸，不断沮丧着。记忆中总是会出现一直孤雁的幻影，颤动着它的翅膀，有些悲哀地铭叫，仿佛是在嘲笑我们，仿佛又不是。

总是记起一些好像不该记起的片段。落雪的黄昏，那一首忧伤的歌，久久地飘荡在冬季辽阔的空中。脑海中的那一幅画面，眼神生动，笑容纯粹，就像刚捧起的一掌松软的雪，让人无法忘怀。总是对自己说要忘记离别，无论怎样都应该在微笑中面对，以及释怀。可是这难道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吗？总有些让人感动的碎片，在记忆中久久地沉淀下来，成为一辈子的回忆。

在无数个同样的梦境下惊醒，梦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似曾相识，然而又说不上来。而梦醒后的我却记不起梦的样子，只记得那硕大无比的华丽的忧伤，弥漫在梦魇的每一个角落。梦中的我是一只有着美丽羽毛的枯心鸟，在一个岛上成长。我自小梦想飞越海洋到一片自己的天空中去，然而总是在潜逃过程中被抓。我不甘，难道我真的逃避不了现实么？到最终，我心甘情愿地撞死在岛上最大的岩壁——“天淏岩”上，为了我一生追求的自由。接着，我就揣着大气冒着冷汗坐起在床上。

有一天一个同学来叫我说“繁烦王”找我。我心想该到的还是要到，于是一声不吭地就进了她的办公室，在她的身边坐下。她是我的班主任，她拿着我现在的成绩实在是没法跟我爸妈交代。我心里狂笑这是你找死，却还是在她的身边坐下，听她分析完语文考试试卷。“我告诉你以后作文不要这么写，这是考场作文啊，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写这种改卷老师看不懂的文字好不好？”“应试教育啊！难道作文就一定要通篇不离主题，八行不离点题么？笑话！我只是想抒发我自己的想法，说我想说的话，就如我现在一样。请问这又有什么错的呢？”我越说越快，死死地盯住“繁烦王”的眼睛，把她气得个半死。“你……”她脸色铁青，“你怎么就不说说你这几个月的成绩呢？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叫板？你该记住的通通没有给我记住，倒是……你给我出去！想通了再来找我。”

我面无表情地走出办公室，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忘记？记住？繁烦王，难道你真的以为你很了解什么该忘记？什么又该记住？是否在你心中要铭记每一次考试的年级名次？是否在你心中要铭记每一次测验时低于平均分的分数？是否在你心中我们应该忘却每一片童年的天空？是否在你心中要我们遗忘我们赖以生存的感动的资源？难道这样，我们就能如你的愿做应试教育的奴隶？废话！你以为我们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改变多少，那简直是妄想！你那样喜欢只以你的方式独自面对整个世界，而不顾一切，包括身后的我们。好啊！我们看你是那样凌然，尽管去吧，但我们最后还是会走我们自己的路，最多只是多了几个羁绊。

梦中的枯心鸟又一次出现，这一次它盘旋在“天淏岩”的上方，久久无语。恍然间，它抬起它仓皇的头，目光游离却坚定，脸上满是沧桑。突然它的脸上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感，“宁为玉碎，不能瓦全。”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这样低诉。然后它就带着一腔的怨恨和无悔，这样决绝地冲向“天淏岩”，结束了它短暂而耀眼的一生。

后来我又找了一趟“繁烦王”，并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默默地与她对视着，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她在那儿很突兀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合上了眼，说：“你还是没有突破自己的心魔。”我不再看她，把头偏转到窗外，窗外又出现了那只孤雁的幻影，突然间我觉得它和我梦中的枯心鸟真的好像，一样孤独，一样决绝，只不过一个是梦境，一个是幻影。而那只枯心鸟的魂魄，似乎又被赋予在孤雁的身上，或者说是我身上。而这三者，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是相通的。那一屡若有若无的香魂，在这浩浩神州中来回飘荡。

枯心魂，天淏岩。难道茫茫世间，真的无法同时容下这两者么？到头来也只有红颜抹泪，欲说而非的结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