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姊,你也是吗?」
「嗯,成亲当夜才瞧见我家那口子的模样。」陆红杏笑得仍艳,只是口气有着司徒百合不懂的叹气。
「……你很失望?」至少她听不出来陆红杏有喜悦之情。
「倒也谈不上失望。嫁都嫁了,能不作数吗?」陆红杏搁下笔,轻轻吁干出借册上的墨迹,等干了才合上。「三天内还书,行吗?」
「嗯。」看出陆红杏不想多谈,司徒百合也没多问。
关于陆红杏的传言不少――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据说成亲不到半年,丈夫便撒手人寰,之后没多久,她便让婆家以不祥的名义给送回娘家,娘家兄嫂不留她,给她了几锭碎银打发,陆红杏也不求人,咬着牙根,在街边摆个小摊卖旧书为业,几年下来揽了银子,小摊改为小店,加上她生意手腕不错,人美嘴甜,许多人是为了与她调笑而大手笔上门借书买书,陆红杏也来者不拒――私底下有人诋毁过她,说她是哪家哪户的暗门小妾,又说她靠风骚在做生意,一些难听的蜚短流长从不曾间断。
这些她也有耳闻,但比起外传的流言,她更相信自己认识的陆红杏。
离开红杏坊,司徒百合嘴馋地想去隔壁街吃碗豆腐脑。
现在豆腐脑的滋味变得更甜香,不是因为大娘煮糖水的功力更上一层,而是喝着时,仿佛尝到的是窟窿大洞里他为她买来的两碗豆腐脑……
「大娘,我要红糖豆腐脑――」食指才比了个「一」,小嘴来不及吐完话,身后沉嗓快她半步插话。
「两碗。」
司徒百合直觉回头,果然是宫天涯,难怪声音耳熟得很。
想到这个男人再过不久便升格成自己的夫君,司徒百合心里五味杂陈。
两人的关系将不再是之前的生疏,丈夫与妻子……多亲密的关系呵。
「去找位置坐。」宫天涯双手已经端过大娘递上的两碗豆腐脑。
司徒百合挑了小摊旁的座位,与人并桌而坐。或许是两人身旁有其他人在,他与她没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喝着豆腐脑。
并桌坐的几人吃完也付了银两,离开小摊,终于只剩他与她――他已经喝去一半,她才舀不到两口。
「单独一个人出门,身旁也不带丫鬟,不担心出意外吗?」他开口了,但一张嘴就是责备。
「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唯一出过的意外就是上回被你逮着那次。」虽说坏人满天下,真要遇到也不是太容易。
「之前不是还被人调戏过?!」他还记得是发生在她十五岁那年。
「有吗?」她眨眨眼,不记得这种事。
听他语气坚定,她才认真回想,「……好像真有这件事。」模模糊糊、隐隐约约好像某年某月发生过。
「当然有。若不是正巧有人经过,你的下场绝对凄惨!」
「你怎么知道有这件事?」她记起来翘焯隼戳矫揽吞嫠吓艿飨匪亩裢剑皇撬浮
「……」宫天涯一时语塞。他说不出口――说不出那时他人就站在不远处,腰际的剑已然出鞘,只要那几名蛮汉碰触到她,他一剑就会叫他们身手分家――说不出口只好埋首喝豆腐脑。
「你有亲眼瞧见我被人调戏吗?」司徒百合不放过他,俏丽脸蛋凑近他,「瞧见也不跳出来救我?还是你就打算眼睁睁见我让人欺负,暗地里窃喜我活该倒楣?算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都没救你了,也不奢望你出手救我,事实上我也没多想听你的答案啦。」每听一次只会让她觉得他对她无情无义,觉得他心里还是记挂着当年她没救他的冤仇。
「我与你不同,在必要时候我会出手杀他们。」他不说救她,却说成杀那几名戏弄姑娘家的恶徒。
「脑子里想的,不代表实际有去做,你不是也这么责备我?」滑嫩嫩的豆腐脑填入嘴里,她还不忘腾出一些空间来挤话反驳他。「若我那时真被人欺负去了,我是不是也可以拿把大刀追杀你,因为你见死不救?」
「我说了,我会出手,你不会有机会被欺负。」
「我明白,因为只有你可以欺负我,你当然不希望有人抢在你前头,是不?」她真善解人意。
「你要这样解读也无妨。」
「那你高不高兴能娶我?」发现自己的口吻好期待,仿佛只要他轻轻颔首,她就会擦腰狂笑,司徒百合忙不迭地转圜,「呃……我的意思是,娶了我,你就可以光明正大虐妻,到时没人能阻止你,你应该……很乐吧?」
宫天涯深深望着她,脸上没流露多余神情,连语气也很平淡。
「我很高兴。」
绷着脸说这种话真教人不敢苟同,不过至少他的答案让她开心……姑且不去理会他高兴背后的真义,她只准备断章取义,认定他很高兴。
「那就好。」司徒百合咬着唇,不让双唇露出太过欣喜的咧弧。
捕捉到她唇畔甜美的笑靥,宫天涯在看痴的当下也产生疑惑――
这丫头应该知道他娶她的目的吧?为什么她还能如此开心?换做其他姑娘定是哭得惊天动地,哪还会喜孜孜地喝着红糖豆腐脑。
「你呢?」
「我?你是问我嫁你高兴不?」
「嗯。」
「如果新房里没有鞭子、手铐脚镣和拶指在等着我的话……那我高兴。」司徒百合不讳言道。
「为什么?」听到她坦白说高兴,他颇为吃惊。
「这还要问为什么?鞭子打人会皮开肉绽,手铐脚镣全锁在身上谁会喜欢?还有拶指,十指让你一夹,不断也少三根好不好!」
「我是说你为什么会高兴?!」
「我不该吗?」
「你亲口说过,你不爱我更不想嫁我,是我逼你点头,这样你也高兴?」口是心非吗?害怕在他面前说不高兴,他就会一掌劈死她?
虽然他必须承认,听到她那么说时,他真的有股冲动――
「哎……反正我就是高兴嘛……不高兴也嫁、高兴也是嫁,那当然是高兴一些好!顾雷约河Ω帽硐殖霭侔悴辉傅奈暇拐庖患蓿胺降茸潘牡降资强嗍翘鹚约憾疾桓冶Vぃ母咝嗽谒壑邢缘霉裙钜彀伞
「真开朗乐观。」这性子,要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慌张。不过她的语意只不过说明了她的认命,而无关心甘情愿。
「难道你希望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抵死也不上花轿吗?」
「你愿意乖乖听话,当然能少吃点苦头。」
「要找到像我这么配合的禁脔很难,对不对?」
「没错。」这点他也想夸奖她。
「那如果下令要鞭打我,鞭数要减半喔。」昨天她看完的那本,女角儿被打完足足瘫死半个月,她不要尝那种滋味。
「什么?」他没听错吗?
「如果不给我饭吃没关系,至少赏我一碗豆腐脑。」这要求不会太过分吧?她已经准备好嫁入宫家会挨饿,还有做不完的婢女杂事,要是得罪到他的爱妾或娘亲,少不了吃粗饱的一顿家法伺候,现在当然要把握机会先替自己争取一些福祉。
「你真不害怕我会这样对待你?」
「怕呀。」怕到她最近读到这类的书籍时,哭得都比女角儿还要惨。
怕什么?我不会真这样对你――这句话,在瞧见她噘嘴说会怕时,差点就要冲喉而出,幸好他即时咬住话尾,阻止它脱口。
「我如果现在就告诉你,你嫁我,绝对不会有好日子,我会尽己所能地伤害你、折磨你,你会如何?」
司徒百合没露出惊恐的表情,只是直勾勾地觑着他――他说的那些,她老早就做好准备了。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喜爱我才娶我,我也知道你会伤害我、折磨我,这些我们不是早就心知肚明吗?你为了恨我,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赔上了,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当然会将帐全挂在我头上,我没想过你会善待我……你说过的嘛,这是我欠你的,你要我用这种方式偿还,我就这样还你……」她拿调羹搅和碗里的豆腐脑,将白花花的豆腐脑戳糊,等她停手,碗里的美食已经模样尽失,看起来一点也不可口,索性不吃了。
她明明就知道的……为什么还要嫁他?她有得是机会逃,兰哥会替她想办法出主意,真要无计可施,了不起叫一戒去和宫天涯干一架,杀得宫天涯知道他们司徒家不好惹就是。可她却只是静静等待,等待五月十五的到来,甚至还天天数着日子,每减少一天,她的笑容就多增一分。
「既然你自己心甘情愿,那么日后就不要埋怨我下手不留情。」宫天涯倏地冷下脸。他在气她,气她听到他想凌虐她时,竟然还不会想逃。
蠢什么呀?!要是他真的心存恶意,打算在她嫁过来之后要她好看,那她怎么办?幸好他没有这种想法――
等、等等,他刚刚想了什么?!
幸好他没有这种想法?!
没有想伤害她、没有想恶整她、没有想惨凌她,更没有想欺负她。
那么他娶她,是为了什么?
宫天涯开始迷惑。
心里隐约有答案呼之欲出,他却不敢再深掘。
与司徒百合目光交会,他竟有种……迷眩的感觉。
为她眼里坚韧不屈的噙笑眸光所迷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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