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不知是否因为从小受到日本漫画的影响，我对兄长总抱有一种憧憬——为人兄长该温柔、有耐性、可靠，有着渊博的学识。仿佛除了父母，兄长应该是能让人安心依赖着、毫无保留地信任的人，能在他垂眸浅笑的时候向他撒娇。
可现实往往残忍地把我的憧憬碾成泥巴。
我的兄长比我大四岁，他和我的名字相差一字——“曹景龙”。听父亲说，我俩的名字都是爷爷起的。坦白说，我很喜欢兄长的名字，它代表了期望、尊贵和威严。从小时候起，兄长给我的印象有如锋利的针刺破我胸口的肌肤，刺到骨子里都是悲楚的痛。因为，打从我出生起，他总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身边所有人，包括父母，永远都是用溺爱的目光注视着他，旁人亦经常拿我们来比较，比谁更优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自卑感无声无息地堆积了起来，一重重一叠叠藏在我心底。
兄长总是高傲的，沉稳、好胜，寡言又坏脾气。他从没有正视过我，一直以居高临下的冷漠眼神打量我，我不过像是一个失败者，活在他阴影之下。面对他，我只有惧怕、不安、陌生和嫉妒。我童年时，成绩不好又常闯祸惹事，他对我除了不屑和冷酷外，我真的不曾感受过他对我这个妹妹的一点关切之情。所以，小时候的我，常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脸颊，低低地问自己：长相那么像却没有丝毫感情，我们真的是亲兄妹么？
但这个念头都在他会考那年的夏天被打碎了。
那个夏天，他会考失败了，不堪的成绩把他打击至谷底，这是他始料不及的。试问，又有哪个自尊心特重的优异生，能受得起这等挫折呢？那时候的会考生，每一个都是分秒必争的，每一个会考生，都在互相争取着未来的希望，有的人更会守在学校的大门口，从晚上到清晨，半步不曾离开，等待的不过是一个面试入学的机会。
那夜，母亲打算帮他找间新学校。那夜，冷雨绵绵不绝地下着。出门前，我看见他窝在被子里，隐约有几声呜咽，他用被子盖着自己的头，可我确定他在哭。窗外的风雨声如泣如诉，荒凉地敲击着我的心，有种心酸的感觉浮起。夜色迷茫。
原来，高傲的他也是会软弱的。他也不是什么长胜将军。记忆中，我没有看过他流泪，就这么一次，就在这雨幕千叠的一夜。其实他也是人啊，为什么总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呢？
自从兄长离开了张祝珊中学，他对我那爱理不理、冰冷如霜的态度好像有所改变，偶尔多了一份啰唆，又多了一份口不对心的关心。我口中依旧说着讨厌他，在朋友面前尽道他对我的不好。但愈是长大，我的心意便愈如风急雨促，点点滴滴敲着青瓦。我渐渐明了，恶言相向和冷漠的态度底下，隐藏着的是无尽的关爱。这颗种子直到我懂事才察觉到，他其实一直，一直也是爱着我这个妹妹的，只是锁在心头，融在骨子里，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而已。
我的脑海忽然闪过一件事。
那天，下着绵绵细雨，地面很湿滑。我和兄长去了公园，我爬上了一处很高的地方，我一不小心，脚一滑，掉了下来。我全身不能动弹，躺在地上，全身都流血了，随雨水染得地上一片殷红。那一刻，他跑过来，一言不发。他眼神依旧默然，却带着三分惊恐。他忙把我背了起来，赶回家去。
渐行渐远，脚步声碎。微风细雨打在我俩身上，我搂紧了他。我好像忘却了痛楚，落在肩膀上冰冷的雨水，也好像有了温度。
无可否认，小时候的我很不懂事，常口口声声说恨他。可我还记得，在以前就读的学校，有个同学批评他，批得他一文不值，直刺痛了我的心。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冒，滑过脸颊，我哭哭啼啼地反驳那个同学。那一瞬间，才发觉到，兄长在我心中占着一个重要的位置，重要得不可侵犯！因为他是我的偶像，除了我，谁也不能对他妄下评论。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花开花谢，有些事可能已面目全非，然而有些事即使变化再多，我依然铭记着。那份憧憬依然埋藏在茫茫烟雨之中……
（作者系香港圣公会梁季彝中学学生，指导教师李绍良）
【简评】
本文以饱蘸深情的笔触，运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法，以“我”对兄长的憧憬作为引子，到兄长会考的失败，道出“我”对兄长感情的微妙变化——由讨厌变得关爱。同时，也反映出“我”的思想变化过程——由幼稚变得成熟。文章写得情意真切，把叙事与抒发感情交织在一起，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