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家里人是多么高兴,特别是母亲,如果父亲亦能相知,他定会感到欣慰。拿通知书的那天,母亲笑了,自从父亲去后,她很少笑了。
学校离家很远,坐车和爬山路的时间加起来得有半天。开学那天,母亲却坚持要送我,那应该是她第一次来县城了,之后,母亲只得托人带话,叮嘱我要注意身体好好学习之类,特别是军训那段时间,她几乎不断地托人带信,告诉我怎样怎样。国庆前,她托贩水果的珍姨带来好几次话,问“娃儿,国庆也放假么?妈可想你了!”每次我都泪流满面,我也好想远方的家,远方的阿妈!后来学校终于决定下来,高一新生放假七天,我简直乐得又要流泪了。
国庆1号那天,我一大早就背起包袱往家里赶,颠颠簸簸四个多小时,我终于在家乡山路前的岔口下了车,我来不及跟任何人打招呼,径直往家里奔。
我记得我是跑着回去的,跑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跑到村口。未跑到家门,已听见一声最为熟悉的声音向我传来:“娃儿,回来了!”然后看见母亲模糊的轮廓向我冲来(我那时近视了,没戴眼镜),仿佛是百米冲刺,瞬间就到了我身旁!(我知道她平时是跑不了几步的)她急手急脚地拿过我的背包,或许是由于紧张,或许是由于激动和开心,她把那背包给掉了三次。我说我自己来拿,她却坚持着要她来拿。
然后围来一群村里的孩子,说大高中生回来了,就都挤进我的小屋。
母亲用以前不舍得吃而存放下来的糖果打发走了那群孩子,就又忙了起来,摘菜啦,下饭啦,搬柴啦……好像我是远方来的贵宾,张罗着说要得好好庆贺庆贺。我不知道她说的庆贺是庆贺国庆还是庆贺她的儿子回来与她团聚,我想对于她,更多的是属于后者。
母亲的动作和速度仿佛有田径场上的选手那么快,一顿的“团圆饭”,她不用半个小时就做好了。然后读初中的弟弟刚巧回到家来。
母亲平时最疼爱读初中的弟弟了,然而这次,她却尽把菜往我碗里夹,她说我在学校饿瘦了,回到家就多吃点。然而究竟是我瘦了还是她瘦了呀?!她那面颊已深深陷了进去!她依旧把菜夹给我,我又怎能拒绝她呀!我只能一边吃一边把菜夹给弟弟,然后叫她也多吃点。她总是说:“妈吃不吃都无所谓的。”或许,对于她,对于所有的母亲,她们吃不吃真的无所谓,只要儿女们吃了,因为儿女已是她们的全部,可她们是否知道,她们,也是我们儿女的全部呀!
饭后我陪母亲坐在一起,把校园里的趣事奇事都讲给她听,她听得呵呵大笑。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梦中,便已听到噼啪噼啪的响声,我揉着眼睛向窗外看出。原来是母亲在劈柴。她努力地抬起斧头,然后用力一拉,便把斧头啪的劈在柴木上,然后又吃力地把斧头扯出,再努力地抬起——一拉、扯出、抬起……
我眼睛已湿润,我飞快地起床冲出房间,在脸上泼了些水并嗽一嗽口便跑到母亲那,对她说:“妈,你去做早饭吧,我来劈。”“你刚回来要多休息!”她如是拒绝我。“嘿,我劳动惯了,回到学校却不能劳动,我筋骨都麻了。来,就当给我舒缓舒缓筋骨。”“可你刚回来很辛苦的。”她依旧不愿把斧头给我。“你儿子什么出身的啊,军训这么辛苦都熬过了,还赖这几堆柴把我难倒?”她看我是很固执要劈柴,终于把斧头让给了我。
其实这柴是在我回学校前和母亲在山上拉回来的,因为那时要到处筹集学费,柴拉回来锯成一段段后就再没有理会过它们,只是把它们堆放在家门前。我想这个国庆我得把它们都劈完。
但是每天我都是被母亲的劈柴声给叫醒,不知道是她一天比一天早还是怎么着,总之每天她都在我的闹钟未响之前开始了劈柴,然后我又都得要跟她“争执”几回,而每次都是她说不过我,“极不情愿”地把斧头交给我。
我劈柴仿佛是做着表演,时而会有人走过来看,母亲也一直在门槛上坐着看,她不断为我准备茶水,看我累了就跑过来跟我替换,然后叫我去喝茶。我劈着柴时,也时而有人仿佛带点讽嘲地说:“哟!大高中生也回来劈柴了?!”母亲便立刻说:“不是,都说让妈来劈了,你好好看书不行了呗!”我说,怎么啦,大高中生也是我妈的儿子!那人就都无语了。
七天的时间,那一大堆的柴终于被我劈成一条条的木块,然后一排排地架起。
国庆后回到学校,同学们都问着国庆去哪玩了,做了些什么,大多同学都说着如何如何地去玩,如何如何地有趣,而只有我说:“我国庆回家帮母亲劈柴去了。”他们就都笑了,有些随意地笑。
我知道母亲也笑了,她是甜蜜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