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人

人的生命总是要经过三个阶段：成长，旺盛，衰竭。成长着的失望加快步伐，旺盛着的渴望青春永驻，衰竭着的并没有希冀回到过去，而是祈祷成长着的更好地成长，旺盛着的更长久的旺盛。

打小我就和祖父母一起过，十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已让我从一个懵懂的小孩成了一个有思想的少年人，也让祖父母从精力尚好的老人成了耳目不便的老者了。但不管怎样，在他们心目中，我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而在我心目中，他们早已不是什么都晓得，样样都对的长者。

和祖父母住在乡下的日子是我最开心的了。白天我带着奶奶到处乱逛，晚上爷爷就手把手的教我写字。在我看来，世间幸福之事莫过于此。在这些年间，我受二老的影响很大，可以说一个给了我灵魂的血肉，另一个则给了我灵魂的筋骨。这个破比喻连我自己都感到肉麻。

爷爷有两大嗜好，一个是吸烟，一个是下棋。后来自个儿开了间烟草专营店。自己生产草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下棋。来的多是爱下棋的人，输了的老老实实掏钱买几包烟，赢了的就以厂价卖他几包烟，这个也不亏。所以也常有人来观看，看客也会买包烟，边抽边看，评头品足的。碰上个节目什么的就摆个擂台，花钱买包烟就上台，奖品是一条“中华”。一天到头来的人不少，掏钱的人也不少，就是赚得不多，一天就十几块钱。除去花销就没剩了，可爷爷还是乐此不疲，说：“不图啥，就图个痛快！”

呵！这个“痛”还真快啊！他老人家躺在医院里开了几刀，在那里“赖”了三个月。我去送饭给他，老是不见人。后来才发现是和病友“杀”得风起云涌。“吃饭了。”我喊。“别忙啊，还有几步。”“怎么？我还要上学呢！”“我来下，你吃。”吃完挽起衣袖自顾下了起来。

“怎么样？”大概十几分钟后爷爷回来了。“完了。”我转身提起饭盒就走。听见他正向病友吹嘘：几十岁的家还不及一个小孩，你老啰！

“你记得下次来带包好烟啊！记住了，啊！”这个“烟枪”连医院也要污染！

出院后爷爷无病无灾了几年，直到近来身子每况愈下，连事情也记不牢了。好不容易劝他到医院检查了一遍，这可不得了啊，脑血栓啊！

之后他老人家就少说话多了，一天到头也不捉住我问这问那的了，连棋也不下了。不过这烟他还得抽，不然你让他老忙啥呢？

想起那天，我弟弟生气在地上打滚，爷爷去拉他反被他推了下，牛高马大的人自个儿倒在了地上。我那个心儿痛啊，我一只手就能把那小子拎起来。爷爷苦笑了好一阵子才走开，望着他蹒跚的步履，我的泪水差点蹦出来。

以前爷爷人老心不老，现在心也老了，不服老也难啰。我狠劲地抽了自个儿一个耳光，因为我想到了他远离的那一刻。

在许多人的笔下，祖母的形象都很高大，我也难以免俗。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奶奶，无论发生什么事，她总是第一个想到我。

也许是因为我是她最大的孙子，而且长期“垄断”了她，这个时间长达五年，五年后我妹妹才降世，之后的几个弟妹自然难有所作为。由于我一出生就受到特殊照料，才懂事那几年有点骄气，爱闹。因为后来的一件事才改掉。

记得那一天几个弟妹都不听话，惹得奶奶气恼，竟夺门而出要去寻死！我那时真的害怕极了，一个人躲在河边哭。一边哭一边想，你不是想跳河吗？我也跳，还要比你先跳。

后来奶奶气消了，满山遍地找我，喊我的乳名。我这才爬上岸来，笑了笑，哪想到她老人家一见我就流泪了。又不是第一次见面，用不着这么激动吧？之后我就成了好孩子，告诉自己绝不惹她生气。不然她又要跳，我不又要哭了吗？太丢面子了。

我的奶奶就像天底下所有好奶奶一样的好，也一样的多疾多病。

奶奶的身子很弱，一阵风似乎就能把她刮倒。但她这个人就是有精神，与其说是“倔”不如说是”韧”。年近古稀还要自个把百斤的大米拱上楼。体弱多病缓就医，每次都是病得七分似人三分似鬼才忙忙地半夜三更去拍人家大门，据说那个和他相熟的医生差点就精神分裂；吃饭的时候总是专挑最不起眼的抢过来，唉，我这个她唯一的对手总是甘拜下风。本想帮她分担一点营养不良，却被她将那些营养过剩的东东放到我的碗里，失败啊!

幸好现在奶奶还没有到那个缺胳膊少腿的地步，身子时好时坏，成了标准的”阴晴表”。记得那次她自己锁在房里，又吐又呕的吓坏屋子里的人。从门的那一边听着她一声接一声的咳嗽，我真是比让仇家鞭了还要难受。结果我想着她的好，在被窝里哭个半死。我发誓如果我奶奶能长命百岁，我宁愿少活几年。

记得奶奶和我都是一个生肖的——龙，还在同一个月。我是八月初一——观音诞，她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不知这算不算迷信，总之这就是缘，由不得你不信。

岁月不饶人。因为生命就像一场盛宴，付账不能用金钱亦不收权力与荣誉，只有用青春去支付才能埋单，没有预付也没有赊余。因为先你降生的父母等一干人都没有多余的青春替你埋单；而你的生命只有一次，这场宴会只有一个帐本去记录你某个时间所做的事，就现实的餐馆点菜一样，时时刻刻都在埋单，“钱货两清”。

所以，老人的智慧在于“老”，表面糊涂，心里还是亮得很。所以，请用心去包容老人，让他们放宽心吃完最后的“冷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