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点父爱

2008——断点父爱

一

——童年，“或许没有泪水，难抹记忆”。

童年的长卷中，父亲为我写就最美的诗行。是的，虽然父亲始终未完成自己人生的夙愿——踏进诗人、作家的门槛，登上所谓的“大雅之堂”，但儿子看来，他的确做到了。父亲平时不爱写作，他说缺乏灵感，所以灵感在某个夜晚突然光顾时，他便拉着我的小手欣赏他的新作。那时我虽小，但也懂得在某个地方指指点点。当然，大多数时候，只是呆呆地立在那里，感动良久，我惟独钟情于他那横七竖八而朦胧的文字。

通往家门的石阶上，光滑而年老碾台中，墨绿色的幼苔下，墙角槐树的圈圈年轮里都刻画着父亲与我的故事。的确，父亲流入我童年的点点滴滴，每一个角落。父亲对我的疼爱是语言所无法表达的，那种感觉，只有用心才能感受的到。记得有一次偷看父亲文章中的那句“星星离开了夜晚，便无所谓光明”，虽然作为悬念一直留在心底，但我明白那种毫无保留的细腻的情感。一页页泛黄的日历流过岁月的痕迹，沉淀下来的是浓浓的爱。每个温馨的画面都历历在目，“有些东西是忘不掉的”，化作最温暖的回忆烙在心里。

记得那一个年夜，鞭炮的一声巨响使我险些丧失知觉，满手的麻木与锥心的疼痛让我失去叫喊的权利。父亲几乎是在炮响的一刹那叫出我的名字跑到我的面前。他显然吓坏了，未通知母亲便背起我跑向离家很远的诊所。奔跑在无垠的黑暗中，父亲“咚咚”的脚步声响彻整个寂静的夜晚。寒气一丝袭来，吹打着父亲单薄的衣襟，吹进我的心里。我分明看到父亲被风吹乱的头发，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我忍不住贴向父亲，试图给他一丝温暖，眼泪却不争气地滑下，落在父亲的背上。

犹如诗人的笔触，绽放的灵感，当墨色的笔芯划出“当我们再一次回顾生活，剩下的将是斑驳的回忆”。结局也似乎被过早的定格。

二

——总以为“死亡”永远在山的那边，“别离”总发生在河的那畔。

“死亡”，如同词语本身，没有生命的字眼，在我看来，在活生生的肉体面前，它永远是遥远的话题。但当黑夜吞噬了白天，血液浸湿了地板，眼泪淹没了坚强，当冰房里冷冻的躯体再也没有往日的笑脸。那一刻，我仿佛被抛弃的孩子，找不到人为我写诗，没有肩膀可以倚靠，甚至没有人可以倾诉，倾诉那些只属于父子俩的话语。跌碎的电话，昏迷的母亲，满屋哭泣的人儿，墙壁上挂钟沉重的声响，仿佛在默念呈给父亲的悼词。

父亲就这样走了。那一夜，我分明看到了父亲站在绥纷河畔。当我一步步靠近，试图握住他的双手，他却一点点远离，最终在河的中央，黯淡了身影。父亲带着梦想来到这里，却又带着梦想离开。

拿着父亲用过的笔，再也感觉不到那种温暖，只有褪色的记忆。不惑之年，虽然不再是做梦的年龄，但也不应该是梦想陨落的的时刻，死神，来的太过苍促。我只有在零乱的手纸上书写思念，用嘶哑的喉声喝斥流年。

三

——原以为只有父母的爱才能带来温暖，却不曾知道，爱也有断点。

刚上完三日坟，记得那天天很蓝，很蓝。这个时候，最深重的记忆也应被隐藏在心底——这不是悲伤的时刻。我蜷缩在院落的一角，努力地望着苍穹，思考着天堂的模样。脑海里的空白容不得半点想象，视线一点点模糊起来……

我分明感到一双大手抚摸着我凌乱的头发，顺着那双粗糙的大手我看到那张瘦弱的脸上写满了“坚强”。他是父亲的一个朋友，一个善良的叔叔。“明儿，这不过是你人生的一个挫折而已，是男子汉，就勇敢地站起来。”临走前认真地补充道“如果愿意，就叫我干爸吧，你不是没有父亲的孩子。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不要放弃”。这几句结结巴巴的话语，虽简单，但我明白它的份量。看着叔叔远去的身影，我坚定了信念，掸了掸身上的黄土，站了起来。

叔叔比我还要不幸，我起码有断续的回忆，但他的童年一片空白——他十四岁就没有了父亲。那时他的成绩本应考取一所理想的大学，但为了多病的母亲，他只有提前工作了。

从那以后，他便成了家中的常客。他是个有家庭的人，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但他不在乎，老是昂着头，操着结结巴巴的话语：“人，为自己活，何必在乎他人说些什么。”吃着叔叔做的糖醋鱼，红烧肉，那种久违的感觉袭上心头，不错，在同情的另一面，我又触摸到了淡淡的父爱。

四

——总以为错过就不能回头，叔叔却告诉我，也可以从头再来。

2008年夏天——那是段刻骨铭心的日子。对我而言，时光仿佛停止了脚步，叹息与泪水叙述着生活的迷惘，带着仓皇与逃避的眼神，我沉沉地睡着了。那时我努力地合扰双眼，试图忘却，逃离这令人痛心的事实。我曾天真的认为一梦过后，如同那些无所谓的记，会瞬间烟消云散。但强制可以麻痹神经却麻醉不了现实。任何诈哑佯聋的举动，聊以解嘲的思想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料罢了。

在一个月满静谧的夜晚，一人个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周围的一些隐隐约约的黑点已不能再使我恐惧。曾几何时，我已经习惯了黑暗，与其说是心悸黑暗本身，倒不如说是自己无法面对比夜晚更加恐怖的现实。望着远处的月亮，我试图用“阴晴圆缺”来安慰自己，却不敢面对更加空虚的内心。

我落榜了，最令我伤心的是，叔叔殷切的期望仿佛打在湖中的水漂，我无法再面对他。于是像电视中常出现的面画那样，私下大胆的订好去黑龙江的火车票，对这一切，我只有回避。但叔叔还是找到了我，他没有责备我，留下一句“打工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容易，回去复习吧！”话语中透着一丝痛楚，触动我最深的是，那次他没有口吃。

五

2008年，也许我的人生会从此转向另一个轨道，但断点父爱，让我重新站起来。

作者：林本权

山东临沂沂南二中西校区复习四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