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父亲码砖的季节文/学峰张玉学
回家,我带着夕阳从黎明里出发,父亲已换了另一种姿势码砖,面容憔悴,手指枯烂,与时间比赛,和力量打擂,以此争得一年丰硕的果垒。如果,漫步遍地花香的沿河岸旁,低头嗅一嗅草场,木屋散放的泥土气息,便不难瞧见,父亲正做着一种奇怪的手势,挥手脚下,指点远处。
儿时的记忆,还有隐藏的恋情,不知不觉,将在脑海里被风浪吹尽,定格往事深处的却依旧是黎明花开的粉尘。弹指一挥间,光阴寸断,流年伤逝。如今家乡的农民到处逃蹿,为生计奔波,为日子忙碌。男人常年在外,传递喜悦的信息;女人呢,在家守候一片寂寞的田地,照料高堂子女。父亲也不例外,前期只身取道内蒙古一个名叫东胜的小镇,靠一辈子的体力兴家之技,端得个好手艺,奔得好饭碗。结实的肱肌,雄壮厚实的胸膛,在黄沙海风飘尽的前夜,提携行李之时,突然显得如此的单薄,无依无助……那一天,我没有送走任何人,却径直踏上北去的列车,用腼腆的儿音呼唤着回家。
而今回想起这些,亦觉得恍然如昨。纵使很多故事我已无法完整记起,但无论多少个年载跨越过去,抬头看见的始终是那个季节里棱角分明的天空的轮廓。印象最深的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父亲刚学技有成,正如初生牛犊一般,跌跌撞撞的拿回养家的第一笔财富。也是那一年,经济生活稍有好转,年意浓淡恰当。至今我一直想着,这将会是父亲与我们分担命运的开始和历史。
直到有一天,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继而笼罩整个大地。一种莫名的疼痛将我暗暗刺伤,我早就不再试图挽留流逝而过的寸寸时光。父亲整日的经受骄阳曝晒,手持砖具,站立墙头,已经长达21年之久,生活的重压即刻在他的躯体里显现。臂肩错位,腰背如折,腿脚肿痛,神情的落寞已深深的植入命途。顷刻的瘫痪休养让我无法自顾,因为我还是个孩子,我不懂得,父亲背着我们承受了多少压强。有时候,我并不知晓,多少人伪装的强硬背后,会有很多我们无视的柔软,犹如父亲。一个人,一块砖,一年里,数座高搂大厦。没有明显的季节之分,累垮的却是一个以肉体构造的灵魂啊。
苍山揽月,步步为风。在初春的气息里行走,浮云和夕阳一起负重,炊烟呛出的黄昏悄然伏在父亲的背上。我正用残缺的记忆,打捞一半苦涩涩的三月。面对繁花似锦的生活,我发展自己总是期盼和等待,却难以有激情和勇气去主动争取什么。出走读书的这些年,南来北往。不曾给父亲买一件可以遮体的衣裳,甚至一个温暖的关怀,始终没有。父亲说,板砖年代,待过完了码砖的瘾,便等芒种,再去北方嘘寒,把剩下的债还清。他佝偻着身躯,逐渐低向尘埃,即将把一生摊开。一块规矩的方砖,承载的重量,已经被人忽略,或者遗忘。
父亲47岁了,他强健有力的身体终于输给时光。那些潜伏已久的病疾,密谋了一场哗变,声势浩大控不住局势。许多个揪得疼痛要命的日子,父亲用大把的手将一辈子的苦水拧干,留给自己隐忍的伤。生活趋于平淡,如水的年月,一度让人心生荒芜。待我长大之后,行走在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人声鼎沸,像一锅沸水的大街上,才想起了,理解了,被感动。就这样,这样的一份特殊记忆,经过这样反复地巩固之后深深地驻扎在我的思想最里层,也是这份记忆常常能化解我与父亲的矛盾。
偶有一日,我席地而坐,一对父子的经过吸引了我的眼球,孩子坐在父亲的肩头。呵呵,父亲的臂膀总是那么有力,能让一个孩子坐立,然后尽兴穿梭于大街小巷之中。忘却好久了父亲码砖道路上的身影,突然我做着另一种惋惜回望。
我心中不免有些怀念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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