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忆

一．

打开窗，一阵闷热的风吹来。地理老师在前面讲着台湾的地形，我却看着台湾的地图发呆。我拍了拍同桌，指着地图上那个叫南投的地方，跟她说：“看，这是我偶像R.Chord的家乡。”

R.Chord是一个为了梦想，为了音乐执着的固执的大男孩。他总是握着他的吉他，从不放开。他告诉我们，宁愿后悔没做，不如做了再后悔。我理所当然的被他的执着所打动，我欣赏他的才华。我告诉同桌，等熬过了高考，我就要去台湾。

同桌愣愣地看我，她问我：“你还去过其他的地方么？”

想起R.Chord说过，“话说的太白，思考就没有意义了。”所以我微笑着沉默不答，我开始思考，沦陷在淡黄色的有一点忧伤的回忆中。

一阵闷热的风吹来，我嗅到了北京的气味。却想起了另一个人。他与北京无关。

二．

我的家在一个偏远的黑龙江的一个叫做鸡西的小城。虽是小城，却不僻静，又繁华不起，所以最终徒留下浮躁与混沌。似乎从小的梦想就是离开这座城市，到后来开始喜欢陌生。那个夏天，我终于嗅到了陌生城市的气味，让我有那么一阵子，着实的兴奋。

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我认真地看着窗外的村庄，看着一个从不属于我的世界。一时说不上来这是空间上的奇妙，还是心理上的好奇，总之，我把自己的想象强行地扣在那个世界的人的生活轨迹上。其实，我会羡慕他们，每天只与山水为伴，不失为一种惬意。

轰隆隆。轰隆隆。等待。

市到村落。直到看见一座座大楼直入云霄，我意识到，北京，终于要到了。

坐在汽车上，我全然不知目的地在哪。路程是家人安排好的，就好像生活也被人安排过了一样。

这一次，我呆呆地望着窗外，欣赏着真正的繁华。这样呆呆的自己让我想起了那个人。他的名字叫达。当达第一次走进我的生活时，我看见眼前的这个男生秀气的像个女子似的，眼睛大大地冲我笑……

我总会回忆起这个男生。回忆起我少时的幼稚与懵懂。虽然那只是一个属于14岁女孩的秘密？

达是个受人宠爱的人。他有着帅气的脸和显赫的出身。达的身边从不少女生，可他总会固执地拍着我的头，叫我小蝴蝶。说实话，这名字着实像个宫女……那次是我哭了，因为该死的成绩，而他却一直盯着原本只有我自己的角落。他牵着我的衣角，告诉我不哭。那一刻，我想眼前的达，绝对不只是一个14岁的男生。那一刻，我以为我不会再寂寞。

那一年，他还是个懂事体贴的达，那一年，他还是那个关心我，逗我开心的达。

那一年，我14岁，达也14岁。

习惯了大东北的凉爽，一时还适应不了北京的燥热。仿佛我已经窒息，又是真的，脚还没迈出我就已经大汗淋漓。我喘着粗气，去享受陌生的燥热，去享受着窒息。

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所以就算是北京，也是我与她同行。她跟人话不多，但能与我诉说她的心事，这是我高兴的事。

她的名字叫文。

顶着大太阳，我和文一起挤公共去西单。在西单瞎逛一圈后，我们仍然两手空空。这是我们来之不易的一次“没有大人陪同的外出”。“个性”的我们认为两手空空似乎很没有原则，所以我们决定再四处逛逛，就当作去熟悉下这个陌生的城市。结果刚出了西单的门口，我和文就被一个男人拦了下来。他告诉我们在楼上可以免费的测验我们皮肤的铅含量，看着我和文一脸的茫然和莫名其妙，他又说他们还将送给我们一些小礼物。我和文交换眼神，抱着礼物不要白不要的心情欣然前往。结果是，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被带进了不同的房间被告知对方同意了做……准确地说，是同意了做美容。耐不住性子的我们，最终还是败给了营业员的铁齿铜牙，莫名其妙的一人拱手送出了100元钱。

第二天，我和文的计划本应是去动物园看海洋世界的，可由于去动物园的钱被我们心不甘情不愿地花了出去，又不敢跟家长说我们的“丰功伟绩”，我们只能决定在超市的餐厅坐一下午来填充我们本应在动物园度过的时间。喝着可乐的我们抱怨着。文说：“北京人是骗子！”我告诉她，“全世界的人，都是骗子……他也是。”文想了想问我，“你还喜欢他？”我沉默了一会，回答文，“是的，我喜欢那个骗子。所以我要学会不被骗！”

那一年，我明白人会变。那一年，我明白世界会骗人。

我16岁，文14岁。达？

三．

初二那年的运动会。

那是鸡西最热的一个夏天，我想。

全校的人都坐在太阳底下，我坐在达的旁边。我是有项目的，我很紧张。达细心地看着我，发现我的小紧张。他像往常一样，拍拍我的头，他说得到奖品要分给他一半。而当我拎着洗衣粉回来的时候，达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同学告诉我达去比赛去了。他们还告诉我，达的小腿在一个星期前拉伤的严重。刚才他在腿上缠上了厚厚的胶带，因为有人告诉他，血液不流过的地方，就不会痛了。

随后我在比赛场上看见了他，看见他时不时地皱着眉头。我看着他，心疼得不行。我在想，这样的一个优秀的人，应该永远是优秀的吧。

运动会结束，我扶着他一起走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路的样子，让我难过。我问他为什么那么拼命。他只是笑，干净地笑。我最终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拼，我只是知道，这样的达还是为我们抢回来一个第一。

秋天出来的时候，天高气爽。那天，我看他仔细地把我的钱叠成心型。我盯着他，盯着他的手，心里甜甜的。他抬头看了我，一样干净的笑。

我想我是爱上了那笑容。

秋去冬来，这似乎是鸡西最寒冷的冬，漫天簌簌的大雪。

达开始认识一切我永远不会认识也不想认识的人呢。他开始喝酒，抽烟，开始打架逃学。他开始如天气一样从温暖，一下子冷漠了。他不热心也不会关心人了。他的笑，像飘零的叶子一样枯萎了。

，不再是他，那么我会怎样，寂寞的生不如死？

终于地，紧牵的手，永远地放开。

他的手，牵起了另一个女孩。

寒假结束之前，我听说了一个本应让人震惊的事。而小小的我只是冷冷的笑，不让自己去想一个不成熟的孩子却和一个女子缠绵一夜。我真的是镇静的。也许是因为我相信了世界没有真实，所以在这个虚伪的冬天，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理所当然。

从此，我不再认识达，不再认识以后的达。

那一年，我15岁，……我，15岁。

四．

我拽着要落跑的文，她不停地喊：“姐，你自己去玩啦！”我不理会。

抬起头看到前面长长的队伍和队伍前面长长的过山车轨道。我在想，这轨道让大家都害怕了么？它那么长，悲哀的是它终究还是要回到起点。我和文就被夹在长长的队伍中间，等待着踏上那长长的轨道。前后都是人，而我们，没有退路。

因此我想到了我的生活，想起了我闷热的教室，乏人的读书声。为了09年的六月，为了高考的轨道，我们整整要排12年的队伍。12年的等待，年轻的我们早已沧桑。当世人谈论着90后的早熟，正当90年出生的我，似乎已经斑驳不堪。而这个个性的年代，纵然我有莫大的个性，最不羁的性格，也已被12年的风雨冲刷的棱角全无。

当我还在打肿了脸假装着我的个性时，发现12年的等待，也不过像这呼啸的过山车一般，悲哀的回到了原点吧。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这个千年古都的韵味与气魄，感受到了历史的雄浑。

仿佛是光与影的共线，穿插。古代的繁华与当代的华彩，在脚下交织。

那一刻，我回到了古代。

“蝴蝶……”我听那人叫我。我转身，看见了一身青花长袍的达，我看见他腰间的佩玉，手中的长剑，一如他的气宇不凡。而他，仍然安静地冲着我微笑。那笑容，似乎千年不变。

从他的眸子中，我看见自己的白色长裙，我看见自己也在笑。

我的脚边是潺潺的流水。溪水映着灿烂的阳光。达，你可知任它流水三千，我只取你那一瓢？我可以听到远处优美的琴音，而这一切都融不进我的耳，我的眼，因为我的眼中，只有他的笑，和他眼中映出的我的笑。我禁不住向他走去，伸手触摸他的笑。而这时他收起了笑容，拽着我的手，用身体把我挡在身后，我们前面，是三个坏人。我听见达告诉我，记住他是达。然后，四个人开始了打斗。

记住他是达，我一直记得，侥幸的是我忘记了不该记住的。

达是那么的英勇，纵然他已遍体鳞伤，仍然屹立不倒。我看得懂他的绝然，我品得懂他的坚定。然后我看见敌人的剑，直向他逼去。

风最后飘扬了我的裙，我拥着达，感受着冰冷的铁器刺入体内的痛，我感觉的到那剑激活了我体内最滚烫的血液，它们是笑的，我也是。

的惊艳。

睁开眼，发现过山车缓缓的停下，像我开始就知道的，一切回到了最初，我仍处在一个现代的城市，在历史上画了一圈。我开始疑惑，是什么，能让我在飞翔之际，做了一个如此冗长而美丽的梦。

是啊，我认为它是美好的，在梦里，我可以任由自己消亡，我没有我的胆怯与懦弱。我可以为我而活，为他而亡，我可以惊艳千年。

梦，多美好……

那一年，我16岁，但我宁愿在千年之前的一个流水湖畔，逝去。

五．

之后的回忆开始模糊，模糊到真实的自己感受不到鸡西与北京之间的距离，模糊到我已忘却了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我的家。我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回到了比燥热的北京更让人窒息的教室。我还在并且必须继续我的排队，排在人群中，等待高考的筛选。

人未变，心已静。我逼迫自己做到心静如水。

放学时，还会看见达的身影，看见他的手牵着一个又一个女孩。而我们，形如陌路。陌路，证实了我所认为的，从我15岁那年起，我就不认识他了，而他的目光再也不会注视着属于我的角落。我了解。

一年之后，文离开了我的世界。文的家搬到了广东。

短信给我，她说她两天哭了三次。我劝她一切都会好的。她却悲伤地问我，如果她永远都好不了了怎么办。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我失声痛哭。文，没有你的陪伴，我又何尝不觉得寂寞呢……

我开始坦然面对高考，坦然面对棱角全无的平凡。我和文的约定，等我走过了那个六月，我们就一起去台湾，去触摸我们的梦想。我会努力学习，然后把我自己扔到广东，继续我和文的形影不离。我想我释然了。

我会用寂寞来磨练自己，奔着一个目标，只是向前。我还记得我们，无路可退。曾经的记忆，记忆中的记忆，波荡也好，平凡也好，都回归现实。我自始至终都坐在教室里，这才是我的生活。回忆永远不是清晰的，我以为北京和达是一体的，现在才骤然发现这是属于北京和鸡西，两座城市的记忆。而我，其实一直呆呆地看着黑板。已经下课了，窗依然开着。风，依旧闷闷地吹进来，我嗅到了北京的气味，里面没有达身上一贯的香。

这时，距离高考还有70天。

明年，我19岁，文17岁。没有达的世界，我依旧是我，只是我已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