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现在都已经知道了,如果让我假装没事地笑着,我又怎么做到呢?”声音淡得出奇,我扯出一个苦笑。
………
他的眼神亮如星辰,黝黑的瞳孔里闪过莫名的光,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嘴角却是一直上扬着。
杉树随风摇摆,舞姿狂美而凌乱,梧桐树叶的凋落却增添了一丝感伤,盛夏的清晨,没有雾气,只有淡淡的感觉,隐约看到凋落的梧桐树叶很美很美,像只死亡时仍在微笑的蝴蝶。
眼里有了湿气,我用力吸了一口气,
“我做不到啊,既然做不到,那么,如果强制性地选择忘记,不会很痛苦吗?”我轻轻笑了起来,“那样的痛苦你不会不知道吧,但是,”我重新抬起头,“你已经放弃所有希望了吗?”
他怔了怔,嘴角的笑容却越发显得妖异,脸上似笑非笑、似讥非讥,“一次次迎来希望,却在医生与家人眼中一次又一次地找到失望,一年后,我选择放弃。”
“笨蛋!”我忍不住提高声音,尖锐的嗓音里夹杂着不易发觉的颤抖。
“放弃,你放弃什么,放弃生命吗?放弃莫姨吗?放起这个世界么?你知不知道莫姨为你掉了多少眼泪,何况莫姨她只有你了啊,只有你的意思你懂不懂!你要她怎么办,就这样地孤苦地生活下去吗!”
“你以为。。我想吗?”他的声音静得出奇,“我也是。。。不想的啊。”
“这种病是治不好的,况且,我也不希望妈妈在希望过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何况,我,也累了啊。”
我静默了一会,坐到病床上,脸上带着笑意,指着窗外的梧桐,声音如清水般很轻很轻。
“我最喜欢梧桐了。”
笑容不再妖异,他的目光瞬间迷离,
“梧桐。。。”
我浅笑,我永远记得的,7岁那年,第一次见面。
那一天天气很好,我坐在公园内的秋千上,笑容灿烂,梧桐树在后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夕阳很美很美,绚丽而耀眼的夕阳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暖暖的火红色。
清秀的男孩立在梧桐树下,眼神明亮,嘴角的笑容很懒散。
当时,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迷路了。”
我惊怔,他却走了过来,眼里闪亮亮的,“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我皱皱眉,好奇怪的人。
“你家在哪呢?”
我干嘛要告诉你。心里愤愤地想着,嘴边却勾起一屡甜甜的笑容,
“你迷路了吗?”
“我好像在你们家对面呢。但你家在哪呢?”
我的笑容有点僵硬,好奇怪的对话。况且牛头不对马嘴。
等等?我惊呼一声,“你住在我们家对面?”
他笑得越发灿烂,却依然懒散,他点点头,眼里闪过捉弄的光芒。
梧桐树叶凋落,落在他的肩上,他的笑容懒懒的,眉宇间却透露出一股不适合这个年龄应有的深沉,虽然,他的眼神很明亮,他的笑容很懒散很无辜。
……
“梧桐啊。。。”转眼间,那个奸笑着的懒散男孩不见了,眼前的男孩清秀而冷漠,眼里是迷茫的,再不复从前那样的明亮,而眉宇之间那股深沉却越发显得明显。
我轻叹,“是啊,梧桐呢。”
“我累了。”他的笑容突然带了点孩子气,恍然间我又回到当时他懒散的笑容中,“我迷路了。”
垂下眼帘,我轻轻地为他盖好被子,“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在心里默念。
是真的很累了吧。我怔怔地看着他已经熟睡的脸。
我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病房,很苍白,整个房间多是白色的,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病床,白色的世界,甚至没有一点通常病房该有的蔚蓝色,整个房间,如同被雪覆盖了一样,圣洁美丽而苍白。
心脏病么?我的心不由一痛。我记得的,一直记得的,他的爸爸就是死于这种病!
先天性的啊。苦笑一声,我竟然到现在才了解到,他的病竟是先天性的,难怪他从不上体育课,难怪他经常用悲哀的目光看着我,难怪莫姨的泪光我经常见到,难怪呵。可是,太晚了,我太晚发现了啊。但是,他这样,算是同意我来照顾他了么?
总算是。。同意了吧?
我轻叹,暖暖的风吹过,我也不禁有了睡意。
趴在床边,我也陷入了熟睡,梦里有他,有我,有我们的雨季,有我们的笑容,有我们棉花糖一样甜甜的柠檬草。。。。。。不醒来,有多好?
熟睡时,竟隐约听到他淡淡的声音,他说,
对不起啊,梧桐。
梧桐是他给我取的名字,他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梧桐树叶很美很美。